母亲永远记得那个场景:她的叔母从邮电局回来,失惊打怪地说:一个穿得体体面面的男人,拿着个铁疙瘩放在耳朵边,一个人说了笑,笑了讲,说正常又不正常,说是癫子又不像癲子。

这是最早的手提电话,当时只有少数人有机会使用,但足以使村里人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我会永远记得另一个场景:在深圳某公共电话亭,一个女孩子抱着电话嚎啕大哭。她和她母亲约定六点钟通电话,可是她加班到九点半才下班。她母亲走了六里山路,在亲戚家里等了三小时电话,不得不失望而归。女孩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她母亲才走十多分钟。

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故事了,电话是少数家庭的奢侈品。无数在珠三角务工的打工妹,发疯似地想念家乡、父母和孩子。当时她们日工资十元,电话费每分钟一元二角。只有实在熬不过相思之苦的时候,才打一个电话回家。

其实这时候已经有那种叫做“大哥大”的手提电话了,但是相当稀有,大款、大腕之类的人物,才动得起这块“砖头”——七八千的身价呢。当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喂、喂”的时候,行人都停下来行注目礼。

接着是BP机时代。一个电话打过来,接不了,再照着来电显示打过去。所以也叫寻呼机。机主一般不回复陌生来电,因为一按键就是花钱。倘若碰巧是亲朋故旧的电话没有回复,嫌隙也就生出来了,毕竟那意味着回避、轻视,是彼此间的距离。

二十余年后,我在一路向北的旅途中感到了一种无聊,于是打开手机看书——它是大哥大的后裔。手机中几乎能找到我所有感兴趣的书,而且免费,即使收费也很便宜。因为手机,旅途都不那么漫长了。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用手机缴付水电费、打车、购物,替母亲缴付她的电话费,替家人预订车票。感觉有了手机就能应付一切,即使旅途中身无分文,也能从容不迫。

最让母亲获得解脱感的是医院网上挂号,早些年为了挂号,要在医院排很长时间的队。自从可以在手机上预约,母亲就省去了好大的麻烦。而我最感到便捷的是手机微信中的现金转账和红包支付功能,跑银行和邮电局是件多麻烦的事呀,哪能每个人都住在银行旁边呢?况且还要排那么久的队。微信转账则不一样,躺在床上就能封红包收红包了,无比方便。

手机还会出现什么神话?不可预期。数十年间,通讯方式冲出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空间,给了人类前所未有的便捷,天涯变咫尺,远隔千里也能面对面聊天,使一切相思、牵挂都有了解药。在时光的长河中,它还是那只鸿雁,用无数的变身术,传达人类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