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亮,晨曦透过窗帘投射进房间。窗外是条公路,车子的马达声裹着风的呼啸声轰然掠过。这样平凡的早晨,我习惯在手机闹铃声中醒起。此刻,是早上六点十分,妻子和女儿仍然睡得很香甜。我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再睡会吧。我又闭上眼,另一个念头又浮起:错过时间孰之过?于是我骨碌爬起,洗脸漱口,穿上跑步鞋,换上运动衫,再推开父亲躺着的房间门,股股尿臊味扑鼻而来——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夜里尿频,他经常半夜“吱呀”推开院子小门,走到后院的柚子树下“悉悉索索”。而今父亲再也起不了床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只能将尿屙在床板上我凿开的方形的洞里,洞下放有个尿盆。经过一个晚上,在父亲的床下,浑黄的尿液已将尿盆底部覆盖住了,我已看不清尿盆底部印制的那草绿色的图案了。

  我从父亲床下抽出尿盆,倒进洗手间的下水道,将尿盆清洗干净,再将尿盆塞回床底。我来回难免弄出声响,父亲醒了,他浑浊的老眼眯着,眼角粘着糊状泛黄的眼屎,脸上的皱纹像纵横的沟壑。我拿来蘸水的毛巾,从眼角到脸颊,慢慢给父亲擦拭干净。之后,我开始晨跑了,从家里跑到大路上,那是刚修好的柏油大路,人跑在上面,脚底软软的有种舒适感。路上行人车辆稀疏,不远处,一辆洒水车放着音乐,缓缓从前方驶来,水从车子两侧喷薄而出,水汽在空气中弥漫着。我慢跑,约莫有十多分钟,抵达路边卖早餐的小摊,摊主是年过半百的妇人。妇人见我跑到跟前,像遇上老朋友,堆起笑脸问:“要几杯玉米汁呀?”“一杯!”我抹了额上的汗滴答道。我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跑到她摊前买上一杯玉米汁,而且在她看来,我买玉米汁是自己喝的,因为她做的玉米汁香甜爽口无可挑剔。

  我买了玉米汁,将它放进小塑料袋,拎着沿旧路小跑回到家。我推开父亲的房门,将父亲从床上搀扶到床头的凳子上坐好,煮好热粥端到床边,父亲用右手抓匙羹自己勺着吃,由于他嘴角歪斜的缘故,米粒从父亲嘴边掉落到他膝盖的垫布上——父亲去年年初出现脑梗塞,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我母亲早逝,老家只有未成家的弟弟,他生活上自顾不暇。我女儿尚幼小,妻子又忙摆摊,生活压力颇大。俗话说:子欲养而亲不待。患病父亲正需人照料之际,我怎能置之不理?于是我将父亲接到县城的家里,把他安置在独立的小房间。房间里干净整洁,临窗树影婆娑,空气清新。父亲的早餐是我早起熬好的粥。约莫早上七点,我就搭公交车去单位上班,晌午无法返家,父亲的午餐及端屎倒尿则由妻子打理。

  屋漏偏遭连夜雨。妻子外出摆摊不慎摔断了右手臂,凭着妻子自己之力,她是无法将父亲从床上搀扶起来了。中午,父亲只能仰躺在床上吃东西,米饭或粥洒落在父亲脖颈、床上,狼狈不堪。怎么办?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父亲吃得好又不弄脏自己呢?我就想到塑料杯封装的玉米汁,它不仅营养丰富,而且有利于人体吸收。我早上趁着跑步锻炼身体的机会,买回一杯玉米汁放冰箱留给妻子。中午,妻子取出玉米汁,在封口上插入吸管,递给床上的父亲,父亲用手抓住玉米杯,侧着身子,嘴含吸管汲取,其汁液基本上不漏流,免去父亲饮食之苦。就这样,除开双休日或假期,不论刮风下雨,我每天早上都会跑步抵达路边摊点,给父亲买玉米汁。玉米汁是鲜榨饮品,它不仅飘荡着淡淡的玉米香味,而且蕴藏着我浓浓情愫:它是父亲延续生命的营养素,是家庭爱的凝合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