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人语
日前,作家庞余亮首部自传体亲情散文集《半个父亲在疼》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书中蕴藏了作家对父亲、母亲以及个人私密成长史的坦诚书写,是一次人间大爱的极致表达。至真的坦白,至疼的亲情,催泪弹般文字,穿透了世间尘埃,让我们看到岁月无声的流逝,亲情的暖心力量。父爱如山,无言却深沉。父亲节将至,让我们在文字和名画中,感受父爱的温暖,表达对父亲深深的敬意。
选择这个日子谈论这本书,更感生之温暖,也更觉生之艰辛。这本书其实早就在我案头了,但是我案头的书太多了,总是后来的书覆盖了前边的书。我忙着每天的琐事,又很忧愁地看着我案头的书越长越高,直到把我淹没。我坐在书海里,抬头望不到同事。
我是上周出差武汉时带上书在飞机上读的,没舍得一气读完。之前没好好读过庞余亮的书,但我觉得我了解他。他就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无锡作家黑陶,刚巧他俩也是朋友、好兄弟。他们俩身上都有一种江南人的士子气,低调谦和涵养,但并不柔弱,因为俩人都有一个乡村背景,其实“江南的父性”就是从苦难和江河里孕育出来的烈烈男儿气,这是江南的另一面。当真翻开书,我很惊异于庞余亮写得那么好,又会心于他当然可以写得这么好!这就是我以为的庞余亮。
一个作家一生中可能会写很多很多的书,但是,总有一本,是他以生命写成的。不是说一定像路遥那样以生命换取,而是一种积聚在血液和生命记忆里的强烈表达,是思想和灵魂,也是命运和身体。可能这种倾吐和唤醒是宿命般的,等到那一刻,就是永恒的至福。庞余亮的这本书,我以为就是。他写父亲的那些篇章,也成了宿命般的存在。人到中年,我对充满痛感的文字特别敏感。年轻时可能不会在意,也很难去在意。这样一种阅读,我以为也是一种写作——作者完成了表达,而阅读者发现了自己。所以,我要谢谢庞余亮。好的文字,就是一种唤醒。
书中浓墨写父亲的都是墓志铭,写母亲的却是诗篇。有时候它们是一回事,墓志铭就是诗篇。更多时候,却有微妙的不同。读懂了诗篇的柔软和墓志铭的坚硬,我们也就弄懂了上帝和人。就像庞余亮在《恩施与孝感》一文里写下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含有许多人,每个人都是世界上许多人的因果。”看看这些篇名:《穰草扣》《母亲的香草》《慈姑的若干种吃法》《两个春天的两杯酒》……母亲在庞余亮的生命体验里就跟他笔下这些篇名一样,充满了美好温暖的怀想。读读这些文字吧,一个诗人的母亲是有福的,她在她默默的命运里得以永生。
庞余亮确乎是个诗人,尽管他也写小说,也写散文,但是这本书,确确实实是诗歌的另一种呈现,是作为诗人的庞余亮对语言的发明和创造。无论墓志铭的方式、诗篇的方式,还是辑三《绕泥操场一圈》“露珠笔记”的方式,都是庞余亮生命的提炼。
这一辑文字我读得相当欢畅和快乐,庞余亮做过多年乡村教师,他笔下的这些乡村野孩子,跟随时会造访校园的鸡鸭鹅猪们一样,都是俏皮有趣、祸福相依的乡间生灵。庞余亮太会抓取生活的光芒了,比希梅内斯的《小银和我》还要好。希梅内斯是诗人,庞余亮刚好也是诗人。诗人的散文,用布罗茨基的话说:“一个糟糕的诗人可以成为一个好的散文体作家”——那么,更何况一个优秀诗人的散文。当然布罗茨基这话还有后半句:“一个优秀的诗人,散文写得再好,名分不是散文的,而仅仅是诗歌的另一种呈现。”布罗茨基这话并非是对散文的轻贱。或许他是太看重诗歌对散文的训导了,这恰恰说明了对散文的不可低估。汪曾祺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张炜说:“虚构小说,就是虚构语言。”那么,散文就是语言。这125滴“露珠笔记”,就是庞余亮用语言打造的125朵金蔷薇。“寂静是乡村学校的耳朵”,庞余亮不用意念就猜到了少年们跑得风快的声音。他们的眼睛里,“依旧是那种新鲜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