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枝坚瘦骨为皮
防城港市新闻网—防城港日报 2019-05-24 09:13:58

元代方回写过一首名为《紫荆花》的诗:疏枝坚瘦骨为皮,忽迸红英簇紫蕤。娇女乍看齿生液,分明茜糁缀饧枝。

方回眼中的紫荆花,大概颠覆了很多人对紫荆花的印象。我也是这很多人中的一个。最初读到“疏枝坚瘦骨为皮”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写梅花才是”。花界中,梅花往往被视作铮铮铁骨的代表。诗人们对梅花的品格作了反复确认。王安石看见“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陆游夸梅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苏轼认为梅花“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辛弃疾遇上的是“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

想想桃花,也是叶未散,花先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虽然艳丽无比,却鲜有人夸其铁骨铮铮。“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提起桃花,反而多少有些惆怅和落花流水之意。“辟邪”的桃花和梅花、牡丹、兰花、荷花、菊花等,同是一代名花,被文人赋予的寓意却有云泥之别,真让人无可奈何。

紫荆花就不同了。紫荆花花语代表亲情,有着合家团圆、兄弟和睦的寓意。大家对紫荆花的看法相对接近。即便是方回,其诗意也相去不远。

紫荆花因其花色中性,味道温和,又在我国大部分地区均能栽种,故被人赋予温暖、温情的感情色彩也在情理之中。更兼紫荆花性凉,民间常用作清热凉血、通淋解毒,这更给紫荆花平添了一笔亲民之色。从这个角度讲,紫荆花是一种大众的花卉。

说起大众,不能不想起大白菜。国人食用的蔬菜中,大白菜当仁不让首屈一指。不论是富有还是贫困的家庭,谁家能缺少大白菜?不仅现在是,以前更是。南朝时期,著名的医药家、炼丹家、文学家陶弘景就有记录:“菜中有菘,最为常食。”菘即是大白菜。可见大白菜坐享蔬菜界第一把交椅历史悠久。更有甚者,在新石器时期的西安半坡原始村落遗址发现的一个陶罐里已经炭化的植物籽实,经鉴定是白菜籽和芥菜籽,距今约有6000年至7000年了。无法想象,在北方,尤其是在北方的乡下,青绿消失的冬天,家里缺少大白菜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因此,明代李时珍才在《百草纲目》中特地表扬大白菜“凌冬不凋”。

大白菜是平民百姓的“养命菜”,深受世人喜爱。

那么,紫荆花呢?

紫荆花在我国华北、华东、中南、西南及陕西、甘肃等地都有栽种,以南方居多,特别是华南,随处可见。虽然紫荆花每年开花近10个月,花期漫长,给这个世界增添了无限的亮色,但作为落叶乔木或灌木的紫荆花实际上难堪大用。它们不像楠木、红豆杉名贵,不像木棉可做织物材料,不似紫檀、黄花梨、酸枝这些树木那么惹人喜爱。很多时候,即使绽放满树花朵的紫荆花站在身边,我们竟然也能视而不见,似乎它们活该遭忽视一样。

易生长,这多好——对生存环境要求不高,随遇而安,而繁茂。如芸芸众生,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变化,总会一代一代出生和成长——不高大、不名贵又如何!

今年四月初,应友人之约,前往柳州,走出车站门口,抬头便见花团锦簇,正是紫荆花盛开之时。和友人走在花道上,不由放慢了脚步,走着走着,两个久别的朋友竟然无心讲话——都忙着赏花、拍花了。

“在尝试种植紫荆花获得成功后,柳州一口气种植20多万株洋紫荆,让四月的柳州成为花的海洋,让紫荆花成为柳州最靓丽的城市名片。”这是朋友推给我的微信文章里的话。

20多万株,看来这个中等城市的管理者是真爱紫荆花!

让一个老工业城市到处鲜花盛开,当然是好事美事。而且听说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应“美丽”之请,在天气晴好的情况下,保留掉落的洋紫荆花两三天时间,遇雨天则及时清扫,这就更难能可贵了。看着这满城花雨,落英缤纷,想到有媒体曾报道某城满街商铺店招被统一成非黑即白,不由感慨:人和人还是有差别的,而此城非彼城也!

花木有情意,关于紫荆花的故事,最出名的莫过于南朝吴钧《续齐谐记》里记载的一个典故:南朝时,京兆尹田真与兄弟田庆、田广三人分家,当别的财产都已分置妥当后,发现院子里还有一株枝叶扶疏、花团锦簇的紫荆花树不好处理。当晚,兄弟三人商量将这株紫荆花树截为三段,每人分一段。第二天清早,兄弟三人前去砍树时发现,这株紫荆花树枝叶已全部枯萎,花朵也全部凋落。田真见此状不禁对两个兄弟感叹:“人不如木也!”后来,兄弟三人又把家合起来,和睦相处。那株紫荆花树颇通人性,随之又恢复了生机,长得枝繁叶茂。这个故事,和中国传统故事里的“好事多磨”“好人得好报”“劫波遍尝,苦尽甘来”的意思一脉相承。紫荆花也正是因为蕴含此先分后合的喻义,方被选定为香港特别行政区区花。

千树万树聚到一起,饰满城市的每一条街道,蔚然成景,固然可歌可赞,但我也喜欢一株株市井深处独立盛放的紫荆花。那个时候,每一朵花都清晰、疏朗地呈现着独一无二的绰约风姿。

我还喜欢元代诗人、书画家、茅山派道士张雨笔下的紫荆花:“临湖门外是侬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紫荆花和樟树、苦楝、酸枣、杨桃、竹子、牵牛一样,依着寻常百姓家,长在房前屋后、街边墙角,年年春天都映红陈旧的生活。喜欢唐代韦应物笔下的紫荆花:“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韦应物眼中的紫荆花,不但是故土的一棵树,更是来自故园的守望了。这种守望,在逐渐失去故乡的时代,用“疏枝坚瘦骨为皮”来形容,恰如其分,只是会让人无端感受到丝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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