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麻线和纳鞋底
闽北日报 2018-12-17 14:54:53

最近,老来闻着无事,随意翻阅清代理学名家朱伯庐《治家格言》,当读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时,使我想起母亲当年缝衣用的麻线和纳鞋底的日日夜夜。

在过去农耕经济社会中,农家日常所需的麻索和麻线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大麻,当地人俗称“花麻”,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它的纤维稍硬,比较粗糙,成品麻有一米余长,是日常用于捆扎小物件,以前的草鞋和搓制绳索也要用花麻;另一种便是苎麻,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大多种在菜园边角的。苎麻一年可收二三茬。上年收割完后,用些稻草或杂草覆盖在上面,以保温过冬。来年开春,根部就开始长出新枝叶,再施肥,到五六月间就会长到一米多高。苎麻长到一二米叶面变老,就可以收割了。收割时把枝秆从根部上割下,除去枝秆的叶片,再把枝秆上的外皮剥下。剥下的外皮还有一层表皮。这层表皮要用一种特制的小铁什,把表皮割净,晒干后便是一缕缕约二三尺长,柔软、略带青色可用于纺制麻线和织夏布的成品麻。 “花麻”从种植到收割一般都是由家中男人负责,而苎麻则由家中女人打理。

苎麻收回家,还要继续加工纺制成麻线,纺制的麻线大体有两种:一种略粗是专门用于纳鞋底,当地人称为麻索子。麻索子全靠农家妇女,用一块干净的缸瓦架在右腿上,将细细的麻丝一小段一小段搓捻而成。另一种就是日常缝衣用的细麻线。加工细麻线有好几道工序,先要将一条条短短的细麻丝捻接成一条单股的长麻丝,就是很费功夫的。农家妇女日常从早晨到中午一般要完成做饭、洗衣和许多家务活。只有午饭后收拾完碗筷,稍闲一点,这时她们便会端上一碗水,拿着一小撮苎麻条,坐在堂屋桌子边,细心地把麻条撕成一段段细细的麻丝,然后右手沾点水,捻接成一条单股的长麻丝,这道功夫当地人叫“摘麻”,摘麻夜晚往往会摘得很晚才上床休息。接好的单股细麻丝捆成一小团一小团,就可以开始纺麻线了。纺麻线时将一台小纺车架在这一头,再距二三十米外的那一头,架起一根约五六尺长丁字型粗木棍。一般得有三个人来操作,一人坐在小纺车旁,一人守在另一头丁字型木棍架边,中间还得有一人牵着细麻线来回跑,这项工作一般都是叫小孩子来干。坐在小纺车旁的主妇,把麻丝的一头结在小纺车的小滚轴上,小孩牵着麻丝到另一头把麻织用个小木坨挂在丁字架上,再把麻丝往回牵,截上一头结在小纺车另一根小轴上,结好后,小纺车转动一至两分钟,两股麻丝就绕合成一根有一定拉力的麻线了。麻线纺好后,便一圈一圈绕在手掌与手臂关节处,避免麻线缠绕成一团而解不开。纺麻线得有一定场地,如果家中不是有上下厅堂的古屋,就得到祠堂庙宇中去完成。纺麻线一般要从早晨纺到傍晚,看似轻松,实际上也是很劳累的。纺好的麻线和搓好的小索子,呈淡淡的青色,质地也比较硬,还有经过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麻线和小索子放到淡淡的石灰水或碱水中浸泡数小时,然后把浸泡的水和线索一起倒进铁锅中大火煮一会,最后把线索捞出,放到小溪清水中漂洗干净,凉干后便成柔软洁白的线索了。

麻线和小索子做好后,距离年关还有二三个月,这时农家主妇又要张罗一家人过新年穿的新布鞋。做布鞋先要糊鞋底、纳鞋底。纳鞋底要准备一个小钻、一枚针、一根小索子,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有点费功费神。农家妇女做完家务后,一有空间便拿着糊好的鞋底坐在小厅或家门口纳起来,特别是下午,一会儿就会招来左邻右舍的阿姑阿嫂,三五一群坐在一起,一边各自纳鞋底,一边有说有笑,很快一个下午就过去了。到晚上就比较累了,和搓索子、捻接麻线时一样,当全家都已入睡,一个人低着头还要在昏暗的乌植籽油灯下,伴着蚊虫的侵袭,纳到三更半夜,这是经常的。纳鞋底有一定的硬度,纳时小钻钻针眼得有一定力度,钻上两个针眼,小麻索穿在针上来回用力拉紧,就这样一钻一针眼的把鞋底纳好。纳好的鞋底拿来看看,针眼线路一行行一列列,星星点点,清晰整齐,从不混乱,根本找不出有哪一个针眼是乱钻的。纳好鞋底有时还会看到鞋底中间纳着表示吉祥的小图案。纳鞋底时也从未见过有人拿出尺子铅笔先划线打底,而是完全凭着她们娴熟的技巧纳出来的。一双纳好的鞋底就是一件精湛的艺术品。一双鞋底也体现着农家妇女勤劳俭朴、心灵手巧的本性。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农家的生活也日新月异。前几年我曾回到家乡小住几天,现在的男女老少穿的衣服都是买现成服装,草鞋和自家做的布鞋基本见不到,都是穿运动鞋、皮鞋,田间也少见种大麻、苎麻,农家妇女搓麻索子、纺麻线、纳鞋底的也不见踪影。所有的过往,也只能作为乡愁,供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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