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卫城遗址航拍图,红线内为遗址。
文/黄青松 图片摄影/张 谨 徐双刚 杨贤清
空城计
崇山之巅的曙色亮得早,鼓声还未消停,有好事的苗胞麻起胆子,靠近卫城看个究竟。只见“羊蹄擂鼓、饿马摇铃”,偌大的卫城之中,不见一个人影,官军上演的“空城计”完美收官,老吉卫城如敝屣被弃之崇山峻岭中,一任荒草凄迷……
这是唱的哪一出?!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好端端的一所屯兵之城为啥说撤就撤,不留一兵一卒,大明王朝跟谁置气也不能如此儿戏呀。
历史,不能干净地撇脱,正如我们来时的路。
▲老卫城遗址,除了坍塌的城墙,还有无尽的芳草与盛夏的风。
废墟上的恍惚
航拍器升空,在足够高的高度,握在手上的显示屏拉开的画面,让你有一种把宽阔大地捧在手里的错觉,这时,你也在捧起一座历史的废墟。站在崇山之上,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描摹自己的感觉,只能啊啊地叫着,不在意任何人的笑话。
中餐,就在吉卫镇上的小餐馆解决。老板有些手忙脚乱,稻田鱼每根骨刺上都噙透稻花,野胡葱每茎根须都饱含地气,这种爽歪歪的感觉,那些大明朝的军爷,那些跟随戍守苗疆将官的家眷,那些土生土长的苗胞,连同还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人,瞬间有了某种连接。
我也吃得手忙脚乱,和京沙先生要了酒,不约而同地往地上泼几滴。来吧,卫城的将士们!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戍边,不仅仅是在边关,大武陵地区崇山卫所的落日和弦月,也需要浊酒一壶,和苗胞们一起喑哑着傩与祭的四季轮回。或如未可知的事故和疾病,最难将息,一把浮土掩相思,就此永远地沉入深厚的台地。
▲老卫城西门考古试掘现场
朱重八的策
难啊,要在元末民生凋敝的烂摊子上打出一片新天地,没有三把刷子是粉不了破墙的。他制定一系列措施,鼓励农民归耕,奖励垦荒;大搞移民屯田和军屯;恢复社会生产;北抗元朝残余,收回丢失四百年的燕云十六州。
在崇山上修筑老卫城,一方面是把有效的管理网络伸进武陵山区;另一方面“(吉卫)四面环山,龙盘虎踞,真王地也”,屯兵老卫城,策应大湘西;还可以协理诸边货殖源源不断地解送应天府。这条路一旦打通,就一通百通,后来修建北京城,大批量的楠木运送,也需要强有力的军事管理。
▲西门门道
城与碉
经年累月的工作让台地上的荒野一截截撤退,墙基十数米,顶宽三米,高达十米城墙合围了古老的土地,七十二行来了,百千工匠来了,最先建起的是崇山卫千户所衙门,然后是满足屯兵所需要的演武场、跑马场、营房、戏台、荷花池……总之,一所城池该有的都必须有,这是统治者计之长远的决心。所有的工匠都没有名字,他们所要的仅仅是三餐果腹抚老幼,一日有酒辄酣眠。
军事设施一个也不能少,碉楼、炮台从吉多坪一直延续到茶峒,县志上有如是记录:“以上碉楼共六十七座,每碉高一丈八尺,分三层,每层底宽一丈八尺,顶宽一丈六尺,身高一丈三尺,排墙垛口高五尺,上层立星盖,自上而下留枪眼十六个,附近营屯汛堡五人看守,遇有贼至,击柝相闻,此碉鸣则彼碉应,俾附近营屯兵丁闻声群起击贼。”
其中有两座碉楼,我一下子记住了它们的名字:镇夷碉、永定碉。
前者是蔑视的眼神,很狂,紧紧盯住这块台地;后者,气定神闲,当然也把某种情怀寄寓在这里。视角不同,无关大体。
▲龙京沙老师在给考察队员讲解老卫城的断面结构
别样的风景
这是一座短命的城,它不是天灾的造化弄人,也没有人祸的一片焦土。它只是在走完它应走的生命历程,有些累,借崇山的怀抱睡了,让尘归尘土归土而已。
决定它的革除,固然有粮草贩运困难的考量,更多的是治理方略的改变。废弃有时候比建设更需要底气,庄严和伟大不一定非要用光鲜来雕琢。耸立在崇山峻岭中,老卫城的设立确实镇抚了部族的内部争端,避免了战乱。老百姓的话糙理不糙——锅里有煮的,夜里有处的。几千年来,不就是这么一点点要求吗?老卫城在完成它的使命后,迅即变为一座空城,然后静静地消隐。撤出的时候,也很有意思,把另类的空城计演绎得有板有眼。
那么就让它融入野地吧,成为手足同胞的一方粮仓,成为植物和土拨鼠们的自由王国,成为崇山之上的别样风景。
还可以让我们走入,不惊扰它的宿命……
▲左图为老卫城城门砖,右图为窑址出土的瓷器。
▲“神秘湘西 文化寻根”采访团在老卫城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