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季

参赛作者： 杨晨（ 宜章县第三中学）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到了离家57公里外的地方一扎就是五年。其实到现在也想不通，当初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为何如此洒脱地远离了那个滋养我的小山丘。

每次回家，都要辗转一天，但盘旋曲折的山路，乡音弥漫，便倍感亲切。我们这北高南低，好似一个“小盆地”，青山绿水，冬暖夏凉。村子依山而建，村口有座驼峰似的山，我们都称它为“守护神”。我们这虽山峦重重，却挡不住四面八方的风，可唯独它，为我们挡下了无数呼啸的狂风和寒冷，每次放学进入它的“怀抱”，温暖极了。村前是一大片平坦肥沃的田地，一眼望去，有时是郁郁葱葱的稻海，有时是浅淡馨香的油菜花丛，有时远看是错落有致的草垛群，近看又或是结着冰霜、败落的杂土堆。那时，这里便是我们内心童话的圣洁地。         

但也正是因为它独特的地势，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2007年，暴雨席卷了全国，我们这大雨倾盆连下了三天且雨量不减。奶奶开始念叨着：“又要遭淹喽！”平和洞还没有开通之前，我们这排水系统一直很差，只要雨量达到了峰值，便会引发山洪。大雨的第四天，我看着家里开始往外搬东西，我便成了家里唯一的闲人，正愁不能出去玩的我，站在房间窗户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水沟的水慢慢上升。听奶奶说，前头伯伯家已经淹到一楼了，让抓紧时间搬。一时之间，村长的广播声竟格外清晰了起来，“请父老乡亲们抓紧时间转移到高地……”终于，在水要漫上窗口的时候，奶奶拍了下我的脑袋，“拿着，走！”雨势渐渐的小了，我抬眼看着前方大大小小的身影排成了蜿蜒长龙，我好像突然有点沮丧，想到了爷爷、想到了老姥姥、想到了我家的那台黑白小电视。但由不得我思念太久，因为妈妈在催我跟上他们。洪水稍稍退了一点的时候，我还是回去打了个转，我不放心，我觉得我有责任去看看我们的家。一楼已经被浑浊发黄的洪水覆盖，我还想看仔细一些，探着身子，往里瞧。突然看到一条什么东西在移动，“啊！有条蛇！”我如临大敌，转身就往家跑，推开大门，冲进房里抓着奶奶煮面的手说：“奶，我们家进了条蛇，你快跟我去看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奶奶不紧不慢地开始分碗装面，“洪水很毒的，到时候就会把它收走，走，吃面去！”“这哪有捉蛇重要！”我气鼓鼓的刚要理论，低头发现我的碗里卧这一个金黄焦脆的荷包蛋！我惊讶地抬眼，奶奶也转向了我这边，笑眼盈盈。直到那天退洪，我们到村头看见邻居大伯家的儿子满腿的红点，听说是直接赤脚淌过洪水，没清洗的缘故。对蛇的恐惧早已不在，只觉得那时的奶奶，可真神！

雨停了，为期半个月的“离家”之旅终于结束了。再也不用挤在四个人的沙发上转不开身；不用谦让荷包蛋到底给哪个亲戚家的小孩吃；也不想看到奶奶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以及潮湿粘腻的大雨天…回到我心心念念的家，雨后的阳光没能照进房子里，暗得很，四周布满了霉斑，墙四周醒目刺鼻的白色粉末让我皱起了眉头，我转身看见了爷爷和老姥姥还在祭台上，又突然放下心来。奶奶说是政府给喷的消毒粉，说着就放下一大堆政府分发的救灾物资，自顾自地忙去了，我又成了家里的闲人了。这时村长喇叭里好像还说着些什么，但我已经不关心了，因为我在房间高架子上看到了我家那台黑白电视机了！

转眼，脱贫攻坚政策让村里摘下了贫困的帽子。平和洞的开通破除了“平和三年不淹，狗都不吃粥”的魔咒，我们不再担心雨下不停。相反，正是这里人杰地灵，让更多的人尝到了平和红薯干的甘甜；让更多的人见证了平和油菜花的盛景。渐渐地，奶奶开始闲下来了，她最喜欢去祠堂门口的活动中心跳广场舞，虽然骨质增生的她一天得洗两次澡，但仍然乐此不疲。村里的年轻人也开始停下脚步，于是，远处山顶的观景亭、鱼鳞坝、美荷池、一年四季都种满了希望的“小盆地”……家乡的每一处都在开花，如今阳光普照，终究照进了人心底。

前段时间给奶奶买了一个小灵通，虽然她只会接听，但依旧很开心。她常挂在嘴边的：祝你长命百岁，事事顺利”，也正是我对她的祝愿。从小他们带着我，家中虽不富裕，却让我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每次爷爷的牌桌上，都会有我买糖的零钱。会经常带我去外婆家，抱着进门，抱着出门。记忆中，关于奶奶的片段有很多，但似乎又很少。爷爷去世后，容不得我们伤心，她便担起了家中里里外外的大小事，腰椎病便是那时落下的。如今，我们的距离远了，心却更近了。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喜欢吃些小零嘴、听别人的夸奖词，吃饭得躲在角落里。她说，要不是没有文化，起码也能干一番大事业。是的，生活束缚了她太多。每次回家走在路上，经常碰到她在前面大马路上走着，提溜着一点东西，形单影只，瘦小单薄。她这一生很苦，却没有几个人能听她诉说，包括她那群奉献了一生的儿子们。

无数午夜梦回，那个瘦小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每当我感到沮丧时，就想回家看看，因为我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最能抚慰人心。

我知道我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