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伴嫁歌

参赛作者：曹佳英（郴州市嘉禾县广发镇中学）

指导老师：欧 英（郴州市嘉禾县广发镇中学）

大年初八晚上，我们家热闹非凡，一大群婆婆、婶婶、阿姨坐在客厅，喝热茶品美食，一起唱一种很奇怪的歌。

这歌是用方言唱的，调子凄美忧伤，大家的表情也带着淡淡的忧伤。

我奇怪极了，明天就是姑姑出嫁的大好日子，多喜庆的事呀，一屋子的女人拉着脸唱歌，这是在干嘛呢？

我忍不住问忙得团团转的奶奶这是做什么，奶奶乐呵呵地招呼着客人，回答说：“这是在‘搓帼’，我们这里女子出嫁前一晚都要唱‘奔嫁帼’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呆呆地坐在角落里，看大家唱歌。

领唱的是一位本家的婆婆，她说要唱什么，大家就跟着唱什么。一边唱，她一边左右晃动着身子，有时还重重地往前点一下，表情凝重，目光空洞，似乎是穿透时间隧洞，要遥望什么。她的声音也跟平常的不一样，大家的声音都跟平常的不一样，变得尖细高亢，跟针尖一样扎进我的耳膜。

歌曲换了很多首，我一首也听不懂，如果不是有很多美食堆在桌子上，我早就开溜了。

平常爱说爱闹的姑姑，此时也静静地坐着，看着大家唱歌。

看着大家都这么投入，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追问“搓帼”和“奔嫁帼”了。

奶奶没再去忙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姑姑身边，她蜷缩着身子，窝在沙发里，握着姑姑的手，呆呆地盯着大家。

渐渐地，我看见姑姑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母女俩手牵着手，时不时说两句，奶奶不停地擦着眼睛，看样子是哭了。姑姑递给奶奶纸巾，自己也抹起了泪……

我十分疑惑，刚刚奶奶不是一直咧嘴在笑吗？转了个身，怎么忽然哭起来了？

大家唱的歌曲变得更加忧伤了。

邀请来的腰鼓队阿姨们的表演更加夸张，她们居然一边哇哇地哭着一边唱歌，但哭腔中并无真情，脸上也未见泪水，表情十分夸张，显然是表演性的假哭。

这种假哭的表演方式，竟然带动了更多的人跟着哭唱起来，奶奶和姑姑也差点抱头痛哭。

我莫名地也有些难过。

人们唱不累似的，唱到后面还表演起来了，家里的不少物件都成了他们表演的道具，长条凳子，破斗笠，茶壶，她们又是唱又是跳，欢快极了。

据说，以前的人们要通宵达旦地唱，并且是出嫁前两天都要唱。

大家一直闹到深更半夜才收工回家，我早就困得受不了，偷偷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家里照例热热闹闹，姑姑嫁得远，奶奶牵着姑姑的手不舍得放，她俩眼圈又红了。

我可真担心她们又跟昨天晚上一样，大喜的日子，哭起来会把姑姑的新娘妆弄花呢。不过，我真不明白那个歌曲有什么“魔力”，心中不由埋下了一粒好奇的种子。

大半年过去了，我慢慢地忘记了这件事。

前两天，老师给我们讲非物质文化遗产，介绍了嘉禾伴嫁歌，见大家一头雾水，她特意用方言为我们唱了一段“半升绿豆”，我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姑姑出嫁时所唱的“奔嫁帼”就是“伴嫁歌”，“奔嫁帼”是我们的方言。

没想到我们土味十足的嘉禾伴嫁歌居然是第五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老师用鲁迅先生在《且介亭杂文集》中说的话为我们解惑：“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回到家，我立刻查阅“嘉禾伴嫁歌”的相关资料，“嘉禾伴嫁歌历史悠久，起源于人类社会由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时期婚姻习俗转变，到唐宋时期，其艺术表现形式日臻完美。嘉禾伴嫁歌演唱以地方方言为主，杂以湘南官话，一首曲调能演唱多首不同内容歌词。嘉禾伴嫁歌分为安席歌、耍歌、射歌、长歌、舞歌、骂媒歌、哭歌七部分。演唱程式独特完整，保留下来的歌曲大约有1300多首……”

这可真让人自豪，但当我知晓伴嫁歌面临着传承危机时，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点开《半升绿豆》歌曲的视频，我认真地跟着学唱起来，唱着唱着，忽然间理解了奶奶和姑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