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水酿乡情

参赛作者：张紫瑄（郴州市嘉禾县第七中学）

指导老师：李  源（郴州市嘉禾县第七中学）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题记 

乡情，是一缕春风，吹拂着岁月的沧桑；是一脉郴江的碧水，浸润着代代郴人的掌纹。江畔的砂石记得，那些俯身淘洗糯米的脊梁，那些在晨雾中撒网的臂膀，那些将希望封入酒坛的双手，郴水记录着一代又一代祖先勤劳的记忆。故乡，令我如痴如醉；郴水，令我魂牵梦萦。

我的家乡郴州枕着郴江水而生。尤记得，儿时外公酿甜酒，是一场与江水的虔诚对话。立春那日，他必踏着晨露去郴江上游取水。那是江水最清冽的段落，卵石间游着半透明的银鱼，水草随波轻晃如绿绸。

他弯腰时，竹舀子划破水面，涟漪荡开处，倒映着对岸早开的油菜花，金黄的碎影在波纹里揉成流动的琥珀。糯米要选秋收时晒足三伏天的旧谷，外公将米倾入杉木盆，江水没过手背，五指张开如老树根，顺时针搅动百转。淘洗三遍后，米粒透亮似蚌珠，外公总捏一粒对着日头照：“瞧，米芯透光，才是郴水养出的筋骨。”

蒸米用老樟木甑，灶膛烧的是油茶树的枯枝。火舌舔舐铁锅的声响中，外公躬身守在灶前，用铜勺轻敲甑沿。待蒸汽顶得甑盖微微跳动，便掀开一道缝，手指迅疾探入，米粒须粘而不烂，弹指间能蹦回掌心。最妙是拌曲。酒曲是祖传的方子，用辣蓼草与桂叶晒干碾粉，掺入隔年酒糟发酵而成。外公将熟米摊在竹匾晾至微温，曲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翻搅时米粒簌簌滚动，末了捧起一抔米贴近耳畔：“听，曲醒了。”  

封坛前，他总要带我去江边折柳枝。儿时，我就时常吟诵着不少诗句，如“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外公笑着夸我“小文豪”。只见他将坛口覆三层芭蕉叶，柳条捆扎成五道绞花结，坛子埋进后院老桂树下，酒香便顺着老院桂根爬上枝头，香甜了儿时我的梦乡。

两个月后启封，外公的手掌贴着坛身：“凉了，酒成了。”揭开芭蕉叶的刹那，酒香简直蹿上云霄，而孩提时代的我会好奇地问：“外公，这么香的美酒，会不会引得苏仙岭上神仙垂涎欲滴？”逗得外公哈哈大笑。

听外公说，他酿的甜酒入口时，先触到郴江春水的清冽，继而涌出辣蓼草的辛香，最后是桂叶的甘甜在喉头徘徊。他常说，这甜，是从苦日子里一寸寸挣出来的。而我说，这份独特的甘甜里，藏着一江水的气韵，一季春的耕耘，一生人的执念。

旁人总说湖南人嗜辣，却不知郴州人的血液里，流淌着比辣椒更炽热的勤勉。你看那江心打旋的漩涡，多像阿公酒坛里永不停歇的发酵；你看那江边沉醉的夕阳余晖，多像郴州人勤勉朴实的笑颜。若说乡情有魂，它便藏在郴州人永不停歇的双手里。郴江的水，终年唱着勤勉的歌谣，那些被岁月磨出光的镰刀、被江水泡皱的手掌、被酒香熏透的陶坛，都是郴州人写给大地的情书，以汗为墨，以手为笔，将滚烫的人间烟火，绘成五彩斑斓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