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作品

郴州山水间的人间烟火

参赛作者：江丽芬（郴州市新飞学校）

第一次见到东江湖的清晨，我永远记得那层薄雾是如何从江面升起的。天还没亮透，我们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就摸黑往小东江赶。石板路上的露水沾湿了布鞋，凉意直往脚心里钻。忽然间，江面上像有人掀开了巨大的纱帐，乳白色的雾气打着旋儿漫上来，对岸的山林在雾中时隐时现。当那艘小木船划破浓雾出现时，船头的老渔夫扬起渔网的瞬间，整条江都安静了——渔网在空中散成完美的圆弧，晨光穿透细密的水珠，在江面洒下一片碎银似的闪光。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老渔夫根本没在捕鱼，只是专门为游客表演撒网。但那个清晨的雾、船、网，还有我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都成了青春记忆里最清澈的定格。

正午的东江湖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阳光把湖水照得碧绿透亮，我们挤在游船栏杆边，看船头劈开的浪花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金光。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影倒映在水里，像被晕染开的水墨画。码头边的烤鱼摊飘来阵阵焦香，五块钱一条的翘嘴鱼烤得外皮酥脆，咬下去能听见“咔嚓”的脆响。我们紧紧抓住游船的围栏，假装在”甲板”上眺望“海平线”，浪花溅起的湖水把浅蓝色的牛仔裤脚打湿成深蓝色，也盖不住年轻面庞洋溢的笑意。

再来东江湖是四年后，春日的湖水泛着微微的暖意。沿着湖边的山路往下走，湖水在阳光下变幻着颜色：近处是透亮的浅绿，中间过渡到翡翠般的碧色，远处则沉淀成墨玉般的深蓝。当年让我们兴奋不已的游船还在湖面穿梭，只是船身的油漆斑驳了许多。母亲给外甥喂烤鱼时升起的炊烟，和湖面蒸腾的水汽缠绕在一起，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不同时空的重叠。山风吹过怀孕七个月的我，突然想起上次来时还和同事们在船上嬉闹，如今腹中新生命的心跳，竟和拍岸的浪花有了相同的节奏。

去仰天湖的山路像缠绕在山间的银链子。车子转过数不清的急弯后，窗外的景色突然开阔起来——这哪里是南方山区，分明是掉落在群山之间的翡翠盘！连绵的草坡被阳光晒出深浅不一的绿色，蒙古包的白色圆顶像撒在绿毯上的珍珠。孩子们刚下车就尖叫着冲向童话小屋，惊起草丛里饮水的白鹭，扑棱棱的翅膀带起一阵草叶的清香。

正午的太阳把草甸晒得暖烘烘的，我们躺在开满白色小花的山坡上，看云朵的影子慢慢爬过几十里草场。六十多岁的父亲和母亲互相搀扶着往最高处走，山风掀起他灰白的衣角，那倔强的背影竟和远处低头吃草的老马奇妙地相似。傍晚的火烧云染红半边天时，表姐家的两兄弟正是七八岁的年龄，举着泡泡枪在蒙古包间疯跑，十一岁的外甥已经是个大哥哥的模样，照顾着两个两三岁的弟弟手舞足蹈的看着泡泡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光被凉爽的山风吹向高空。姐姐翻着我的手机相册突然笑起来，屏幕上不同年份的东江碧水，原来都悄悄流进了同一条叫“家”的河流。

这些年在郴州山水间留下的脚印，渐渐串成了珍珠般的记忆。同事分享的烤鱼、父母相互搀扶攀登的笑脸、孩子们晒黑的笑脸，还有湖面上游玩的黑天鹅一家和永远荡漾的波光，都在诉说着同一个秘密：再美的风景，终究美不过站在风景里的那些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