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芯瑜
郴州市第一中学学生
春天,潮湿;水分,新生
参赛作者:张芯瑜(郴州市第一中学)
指导老师:侯茂红(郴州市第一中学)
春天回暖的时候,郴州总是湿漉漉的。大地吸纳着久别的热泉,然而不知尺度,吞多了只能一汩一汩吐出来;天空积蓄着无尽的阴云,看不清表情。我再往下想,云落到地上未必是雨,也许是雾呢。
透过这样的雾,我瞧见整个世界。它像刚从母亲的子宫里涌出,皮肤上黏附着温热的羊水,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落在我额头。
春天,潮湿;水分,新生。这是自主展开的两组联想。人们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厚重的酒,两三口便醉得眼迷心乱,所见之物自然流光溢彩。春天的潮湿是酒底,新生是酿物,人们常常将醉后美艳的幻觉归结为新生的色彩。然而,新生只是新生,新生没有颜色。叶子嫩绿,花儿红润,只是幻觉而已。零落成泥碾作尘,才是宿命。
此刻端然静立的东江,正是以她通晓世事的无尽的澄明,以免除颜色,以破除新生,以违抗自然盛衰兴亡的铁律。她就这样流泻不止,渗进时间的每一个毛孔里。
那么人呢?
春天有这么一天,叶与花有这么一天,新生有这么一天,你我也终有这么一天。新生只是新生,黑白沦为终局!
我眼前的一切色彩都消失了。黑和白相互对立、缠斗,又在缠斗中融为一体。也许我站在黑里,也许我活在白里,也许我只是黑与白的一个分子。也许。从外面走进楼梯间,我有这种感觉。
由明丽到昏沉,只差一道门的距离。阳光一丝也照不进来,但潮湿一滴不落地沉淀在内。我想张开嘴呼喊,以便让声控灯亮起来,但是浓稠的湿把嗓子堵死了。我只能跺跺脚。没有反应。我又跺跺脚。铁门骨折似的吱呀一声。
灯的缄默不语终于使我哑口无言。我扶着护栏向上摸索,没有听见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向上摸索。世界死掉了?或者是我。
太安静了。
向上摸索……
突然,周遭的空气迅疾变化,没有声音,但生命的动荡令我震撼不已。利刃将至,贯穿来临。
我滚了下去。一只老鼠从手边划过,毛茸茸、亮晶晶。巨大声响弄醒了四楼的灯。我在二楼发声,二楼不亮、三楼不亮,只有四楼亮了。灯白得无可挑剔,灯光也冷得刺骨,完全没有春天的感觉,因为黑还在这里。白色自四楼洒落,在厚实的黑中凿出了一口井,有点像阳光,但是不对,阳光有颜色。井底蓄着积水,这就是我刚才嗓子失效的原因。溺水的人怎么能发声呢?
重新向上摸索,到达白的发源地。四楼,灯,我家。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抚摸钥匙,记住每一个纹路、每一次凸起。我不敢开门。
打开门,就要看见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就要忍受颜色,忍受新生带来的幻觉;打开门,就要远离黑与白,承受颜色对我的冲击、对黑白的抨击;打开门……
锁孔转动,门开了。
奶奶的遗像位于正中心。
阳光照进她死后的第二天,我却只能看见黑白。人们常说春天代表新生,我愿意相信。眼泪把视线糊成一片,黑与白在缠斗中融为一体。春天,潮湿;水分,新生。
到底要多深的泪眼,才供养得起你的新生呢?
裂隙
我喜欢一首诗。
“在现实断裂的地方,梦,汇成了海。”
已经忘记在什么时候看见的这句话了。
人是有执念的。
我妈到现在都心心念念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话。我出生那阵,我妈给我去算名字。他看着我的生辰八字:“你女儿以后好有出息嘞,考上大学了要请我吃饭。”我妈欣喜若狂:“真的呀,以后办升学酒一定来喊你!”就这样,那句查不清真伪的话,便静静流淌在我往后的十多年光景里。坚定的信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摇的呢?步入高中才短短几个月,我妈苦笑着打趣我:“以前我真的无比坚信那句话,现在看来,悬啊。”我没有回答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在想,妈妈,你该学会接受我的平庸。
之前没发现,直到想为自己辩解的时候才恍然发觉,我自己也陷在那个谎言里了。所以,有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它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觉得夜色有些浓重了。
树是会在春天落叶的。
“你看啊,新叶好像在一夜之间就全都冒出来了。”
“或许,新叶一直在悄悄长大啊,只是因为残叶落下来了,嫩绿才会那么显眼。”
我开始明白,树为什么会在春天落叶,那是同桌教会我的。等到枯黄铺满整条林荫道,仿佛将要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细嫩的新绿会在风中簇着,凌乱地占据整片视野,他们堆叠着,去到无边无际的蔚蓝里。日轮行至中途,烈旭铺洒光的影子,打在透亮的叶片上,光晕便迸碎开来,粒粒分明。有的残叶还未飘落,于是,惨淡的枯叶、深蕴的绿色、清浅的淡色便会共同挂在一处,昭示着生命的更迭过往。
那些冬天将所有叶子都埋葬的枯枝也不再伸展着向月,白色的星星点点在无人问津的时间里绽开了,和月亮一起绽开了。在春天,从树下仰头望天,再不只孤寂的枝,再不只清冷的月。我常常望着他们出神,枝干将夜幕割裂,缝隙里,缀着乘隙而过的月光,裹挟着与天幕相悖的皓白重瓣,落尽遍地莹光。
所以生命,从来都在不经意间开出花来,但我们和某些东西,必须告别。
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无力去改变的,比如可望而不可即的前途,比如残缺无声的枯叶。可冬天从来都不是终章,它是春天的序言。终有一日,枝头会抽出新芽;终有一天,我们会去到花开万里而万里无云的明天。
岁月自有他的蹉跎,命运自有他既定的轨道。
但是无妨,我有我的草长莺飞,我有我的雨泉涓涓。
这世间仍有许多残败与沉痛,或许高耸入云,或许横亘断海,可我依然向往——在现实断裂的地方,希望的续曲正在破隙而出。
你且等着他的萌芽。
遇见
在东江旁,人们与水更近了。待到静下心来反复抚摸,又觉得与万物之距都不复从前那般不可逾越了。我想,这定是澄澈明镜给人带来的宁静。我自幼于此,幼时睁着眼睛看,现在张着嘴巴说,向各路游客诉说我与爱人的种种。一颦一笑都模刻在脑中,我便将她的柳眉杏眼吐于他人。我爱她,情愿更多人爱她。
不过,我并非毫无保留,也并非无欲无求。层雾,贯穿各处,我却不愿说与外人。始终认为,那是独我与她隐秘的交谈与相望,是被藏于角落的共同心跳。对于他人,那便成了轻拢的白色面纱,纱下之容,不予驻足、亦不予触摸。
这样的情与钟爱,从某年某月的电闪雷鸣开始。
还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一行人等着看晚间的雾。郴州多山,青山与静水相挽着,任由雾气的舒展蔓延。白云把天空罩得不见一丝蓝,山轻抵低空,把天边无形的膜给刺出个洞来。云中也住着些调皮的孩子——白气从洞里逃逸,悄然流泻,沿着山的脉络一路淌着,最后卧在山窝。雾竟是从云里逃出来的吗?湖水仍是平静无虞,把天空映射得格外清晰,天上发生的事,地上又原原本本复刻了一遍。我们瞧见,满眼的牛奶,香甜醇厚。
只可惜这样的时刻并未维持许久。乌云渐渐在更低的轨道盘旋,在纯白中掺入灰棉。风总是比人预先知晓雨的行踪,开始横冲直撞,开始怒吼,开始呼啸,匆匆。闪电骤然侵袭,在灰棉中撕出一道白色的口子,天空黑白斑驳。闪电晃得人两眼所见唯余亮白,顷刻间,恍若失明般无助与无措。视线适才恢复正常,响雷又铺天盖地,从头顶直直往上涌,震得人浑身一颤、心头一紧。我们许是离天空太近,雷声仿佛蛰伏在耳边,蓦地爆发轰鸣,我生怕自己已经被雷击中。雨水在车窗上肆无忌惮,奔流。而湖面,被砸出大大小小的窟窿,一改此前的沉着。
这是她与柔情相悖的一面,我记忆犹新。
雨一旦开始奔向大地,就要将豪放诗写个清楚。因着此般情景,大家都坐在饭店里躲避这份慷慨的灌溉。可我不愿计划落空,找店员借了把伞,只身闯入雨幕之中。说来也巧,临湖走了一会儿,雨便轻巧了许多,贴在湖面上的薄雾也灵动了许多,袅袅续写着几世的情缘与歌。看不透雾下的粼粼,只好用心去捉摸她洒在周身的星星点点。地面洇湿,空气潮湿,我行走,我穿透氤氲的屏障,我迎面温柔的风。四下无人,我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岸边,还是在湖面的雾里,抑或沉在安然的水里。因为水汽的贴面是那么真实,心底缓缓激起的波纹亦是那么真实,除了雾里和水里,人间哪还有这样的去处呢。其实那晚本是没有星星的,我却真真切切望见了——星星隐进雾里,又沉进湖畔,明亮、荡漾,像生命。她许是笑了。我也跟着。
雾归于沉寂,敷在她面颊。我确信,那是只有我一人能够触碰的印记。
十余年来,我头次真正地遇见她。自此,每次见她,我不胜欢欣。
对于别人来说,那只是某年某月的电闪雷鸣,丢进记忆里也查不清真伪。可于我而言,那日所遇见的她,是独属于我的情与钟爱。
亘古长青的情与钟爱。
老师点评
《春天,潮湿;水分,新生》以液态哲学解构存在主义命题,将春雾凝成混沌初开的羊水。楼梯间的黑白对峙是认知论困境的隐喻——声控灯的失语、老鼠的银光、四楼冷白的井,构成现象学意义上的“悬置时刻”。东江的澄明与遗像的灰调在泪眼中达成辩证:新生的色彩不过是视网膜的暴政,宿命的尘埃终将归零于黑白矩阵。作者以潮湿为溶剂,溶解了时间与存在的边界,让春天成为一场液态的形而上学实验,在奶奶遗像的凝视里,完成对生命本质的量子纠缠式叩问。
《裂隙》以植物年轮学解构命运轨迹,将春树落叶的物候现象升华为存在主义诗学。算命谶语如同年轮中的畸形结节,母亲的笑谑是年轮断裂处的树脂溢出。作者在枯叶与新芽的光合作用中窥见量子纠缠:月光穿过枝桠裂隙,将命运的测不准原理投射成遍地莹光。当预言在升学焦虑中坍缩为平庸现实,"冬天是春天的序言"的顿悟,实则是熵增定律的美学变奏——所有枯败都在为希望续曲的波长积蓄能量。这种草木哲学,让生命更迭成为穿越经典力学与量子隧穿的永恒振荡。
《遇见》以液态诗学重构人地关系,将东江雾霭升华为灵魂镜像。雷暴不再是气象事件,而是存在主义震颤的隐喻——闪电撕开认知的灰棉,雨幕成为液态的测不准原理。当少女独闯雨帘,实则是穿越量子隧穿:湖面窟窿是时空虫洞,雾中星光实为波函数坍缩的余晖。作者在"牛奶雾"与"豪放雨"的叠加态中,完成对东江的量子纠缠式告白。这场电闪雷鸣的邂逅,实则是现象学意义上的"原初震颤",让水文地理升华为爱欲本体论的诗意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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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红萍
二审:陈华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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