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山 吕 娟 许 兵

夏日,骄阳火红。斑驳的光影中,山钢股份莱芜分公司棒材厂中小型车间主任苗增军从火热轧线的远处走来,他身材魁伟,脚步稳健,目光坚定,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这辛勤的汗水,不知不觉流过了24载春秋。

24年,收获几何?他先后荣获山东省科学技术三等奖1项,拥有国家发明专利及实用新型专利20余项,参与设计改造产线5条,从事过的不同岗位多达8个,进行大小改造50余项,荣获山东省富民兴鲁劳动奖章,莱钢劳动模范、山钢优秀共产党员……

虽说只问耕耘,莫问收获,但是收获的背后必然伴随汗水的播洒。

收获:

一个心怀使命的人,才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叮叮叮……叮叮叮……”电话铃响了!2009年10月份的一天,一个来自中国知识产权局的电话打破了这个普通秋日的宁静。

“请问是苗增军先生吗,您的《一种具有线性调节功能相位调节器》的发明申请,正式通过审核,鉴定专家一致认为,此结构构思与设计比俄罗斯和德国此类专利更加巧妙、简单、实用,建议翻译后报国际专利……”。

接电话的苗增军听到这里,心里波荡起研发过程中的酸甜苦辣。

相位调节器的发明成功,源自于铁老大——中国高铁的一封“打擂函”。

当时,随着国家一系列加大社会基础设施建设政策相继出台,国内电气化高速铁路如雨后春笋般进入快速建设时期,需要大量“高强度”“高精度”有旋向要求的精轧螺纹。其主特点是在精轧螺纹的任意截面处都能旋上带有内螺纹的联接器连接或拧上带有螺纹的螺帽,应用时无需再进行螺纹加工。相位调节器的作用就是生产螺旋螺纹钢筋的“终极武器”。

2008年初,中国高铁京沪项目部亟需大量HRB500精轧螺纹,用于京沪高铁道轨连接支护专用件。他们向莱钢发出了需求信号,并定于夏天来查看试样,但当时的莱钢并不具备这项技术,时间紧任务重,生产不了试样,中标从何谈起?中不了标,到口的肥肉丢了,岂不可惜?

棒材厂先后进行了几次实验,都不理想。整个春天的时间消磨殆尽,不允许再反复折腾。焦急的氛围弥散在空气中,派谁来挑大梁?一个名字从当时负责生产技术的副厂长关中华口中脱口而出:苗增军。

8月份,苗增军临危受命,负责研发轧制精轧螺纹钢筋用的相位调节器。

国内掌握应用相位调节器的只有一家民营企业,想去该企业学习考察,被人家拒绝;通过供应商去参观了解,刚走到生产线门口就被人家呵斥着轰了出来。

考察、偷师,搞不来核心技术。核心技术,靠谁?靠自己!

相位调节器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安装在什么地方,采用哪一类型?什么样的工作原理才能达到既可靠稳定,又安装方便;既方便职工调节操作,又成本低廉……一系列难题摆在了苗增军面前。

他进入了苦思冥想模式,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已不存在,忘我地置身于自己的世界中。夜深了,苗增军还在思考和验证,草稿纸从书桌上铺到了桌子下,“睡吧,快睡,什么时候睡,又不睡了。”妻子多次从睡梦中醒来,劝他休息,他嘴里答应着,可是一直伏案工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上班后,苗增军把初步设计的相位调节器通过三维视图进行了反复的实体模拟,又到生产线进行实地观察,同事们看着苗增军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地说,“老苗,你又熬通宵了吧!”。他木讷地回答着,又快速回到电脑旁,反复模拟、比划着……

无数个数据、关键工艺过程、三维立体模型都在他脑海中反复的揣摩、拼接、验证,智慧的火光闪烁着,像璀璨的星星溶于夜色中。

无眠加勤奋等于什么?在接到使命的7天后,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满路的荆棘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1个直径350毫米,重30.5公斤的相位调节器终于诞生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1个崭新的相位调节器安装到轧机联结部位上,生产出的精轧螺纹钢笔直,丝纹顺滑,拿一个螺帽拧上去,一使劲,“哧溜”,螺帽像涂了油,从钢筋的这一头飞旋到另一头。成功了,一次试车成功了。

相比于国内那家不让看的相位调节器,熟悉该调节器的人会告诉你这样的数据:体积小,安装简单,无需额外投资;操作容易,每次在线调节只需要1~2分钟,比起同类相位调节器可节省15~20分钟以上;加工简单,相比于动辄几万元的投资,成本只需5000元。

这是一个值得称道的成绩。国家知识产权局的专家说,与俄罗斯或德国的同类产品对比,该相位调节器动平衡好,适应高速旋转;在调节位移上,能实现0-20毫米圆周上任意尺寸的线性调节,精准度更高、更灵活。

当时,一位主管技术研发的莱钢领导亲自赶到现场,激动地紧握苗增军的手说,终于破解了各种旋向螺旋钢筋的核心技术,也打破了莱钢多年来不能生产螺旋钢筋的技术瓶颈,这是棒材技术领域一项关键发明,要快速形成国家发明专利,进行自主知识产权保护。

京沪高铁项目部的专家啧啧称赞,从此中国高铁上增加了莱钢制造的各种级别、各种旋向的精轧螺纹。

有专家说,这十余项技术将会形成棒材产品生产、研发的核心和专有技术。

可苗增军说:“这评价可担待不起,我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苗增军认为,创新是使命,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还有更大的难题等待他去突破。

一个心怀使命的人,才会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创新:当热爱变成习惯,恐惧和忧虑即无处容身

创新与传统,往往不可兼得,就像一对天然矛盾存在于人生的征程上。

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要颠覆思维,无中生有,走的是别人没有走过的道路。”

创新难不难?“创新之路怎么可能没有压力、挫折、误解和孤独呢,一步一步走过来就好。”苗增军神情坦然。

只有沿着陡峭山路攀登过的人,才能在光辉的顶点显示出从容。创新的攀登之路,这一程,苗增军走了24载。

有一年,苗增军提出轧机改造的想法。我国现有的一般轧机有16架或者18架,都是横列式轧机,把钢坯立起来非常困难,苗增军就想,为什么不把倒数某一架轧机改成立式的,大部分的设备布置保留不动,就可以解决小规格钢筋多线切分不稳定、变形不均匀的技术难题。

有一年,国内轧机的速比大都是参照国外的参数,但是速比减低成本就会降低,工艺参数更加优化,他开发研究了棒材全线工艺参数数学模型,找到了电机、减速比选取的最佳模型。

有一年,大规格的螺纹钢生产效率偏低,既然钢材从轧机中穿出速度越靠近工序后部越快,为什么不研究各类棒材产线减道次、增道次提供的数学模型,生产节奏不就能提高了?

……

每一项,国内几乎都没有先例。

新颖的想法,独特的设计,大家的兴趣浓厚。但是,大胆的设想,是不是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每一次,怀疑的声音都像海浪冲向了苗增军的心田。“他行不行,国外都是这样做的,我们能成功吗?”“就这么简单就解决了,可行吗?”

没有金刚钻,怎揽瓷器活?苗增军胸有成竹,绝不蛮干。

“我的信心来源于刚上班的一件往事,它改变了我的人生。”苗增军陷入回忆。

1995年夏天的一天,晴天朗日,苗增军的心里却窝着一块厚重的乌云。刚上班不到一年的他碰了一鼻子灰。

车间需要他独立设计并制作一个机械设备,尽管苗增军小心翼翼,但安装时才发现他把尺寸设计错了。

“还大学生呢,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车间的同事一边解体设备一边抱怨活白干了。没有人认为他经验不足、学工艺而非学机械而嘴下留情。

苗增军第一次独立设计以失败告终,他厌弃地把解体的设备扔在车上,心灰意冷地把设备拉回去重新设计、组装。

下班了,苗增军仿佛受了刺激,天是灰暗的,河是灰暗的,世界无颜色。年轻气盛的他懊悔,却有一丝的不甘。

跌倒了不怕,怕的是永远爬不起来。他想了一个晚上,暗自下定决定,机械、工艺是技术人员的两条腿,他怎么能瘸着一条腿?

第二天,苗增军就爬了起来。他找齐了机械制图的书籍,备齐了白纸、各型号铅笔等工具。一个学工艺的学生又开始恶补机械制图。了解机械构造及空间概念,熟记最基本的点、线、面及投影的特征原则,用橡皮泥、土豆、胡萝卜等镂空后剖切来感悟物体内部构造,养成将实物抽象成图的习惯,不管看到什么物体,都仔细端详,想象其画出的图什么样,一有空余时间就找来构件进行训练,最难的是标尺寸和标记技术,线的粗细虚实,箭头等各种标记的尺寸和画法他反复进行训练。一张一米见方的图纸最开始要画一个礼拜,他足足练习了几百张。

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长日久,苗增军一看实物,自然就能画出来了。

无法计量苗增军吃过多少苦,这个把所有困难嚼碎了咽到肚子里的男人,把几百张手工正规图纸留存在棒材厂档案室里,他也终于把工艺和机械两项功底装在了胸中。

“你想过创新失败的风险吗?”

“当然想到了,哪个技术人员不冒风险,热爱这份工作啊,不冒风险怎么出成绩,见效益。”

当热爱变成习惯,恐惧和忧虑即无处容身。这就是深藏于苗增军心中的最强动力。

“能创造出效益,这是我最高兴的。”苗增军的每一个思考都在欢腾的轧机上得到了验证,苗增军内心是欢喜的。

救火:每一列轧机,都吟诵了如诗的赞歌,来表达敬意

2006年4月1日,产线又一次圆满改造,试车又一次一次性成功,鞭炮又一次“嘣嘣嘣”跳了起来,掌声又一次“啪啪啪”响了起来,苗增军手里攥着一纸调令,三天后,他又要到下一条产线接受新的挑战去了。

他甚至还来不及品味胜利的果实,他用手摸了摸刚刚改造成功的轧机,像摸着自己的孩子,看着冷床上的钢材从亮红到暗灰一字排开,他转过身,一米八的汉子,眼中有点湿润,留给这条产线和没有留意他的工人们一个背影。

像这样的工作调动,苗增军经历了8次。有人说,他就像一个救火队员,哪里有改造的火情,他就会扑向哪里。他自己谦虚地说:“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光阴似箭,2013年4月1日,苗增军被任命为中小型车间主任,第二次回到了中小型。该产线建设于20多年前,是从达涅利公司全套引进的“洋设备”,当时是莱钢的一颗明珠,但设备老化故障增多,亟需进行国产化改造,国产粗轧系统与“洋基因”怎么混搭?严峻的考验摆在他的面前。

在苗增军的带领下,车间每年进行一项大的技术改造。

2013底,对加热炉进行改造,成为莱钢发展史上第一台步进式加热炉采用汽化冷却的运行方式。2014年,对世界现存唯一一种进口的“桑德斯”移动开口式打捆机进行国产化改造,解决了多年来因备件采购不到、维修难度大带来的故障率高的技术困境。2015年,对运行高配电系统的升级改造,解决了因设备老化、保护功能不完善形成的巨大潜在安全隐患。

但是根本问题还没有解决。中小型生产线粗轧机6架,劣化程度严重,油脂消耗高、电耗高、轧制力小,满足不了产品升级的工艺要求,导致中小型生产线在开发生产大规格螺纹钢生产上受阻,降低了市场竞争力。

新粗轧系统并不是拆掉6架旧轧机,换上6架新轧机那么简单,由于是在原地进行设备改造,在设计上首先要考虑的是空间限制,在有限空间里进行扩容,难度很大。6架新粗轧机列应该怎样排列?原紧凑型悬粗轧机组,如何承载重型粗轧机列?行车吨位有限,车间高度有限,机架设计高度应为多少合适……既要满足产线今后的产品升级需求,还要与产线中精轧自动化控制系统实现无缝衔接。

苗增军说:“难,也得干,总得有人干。”他像一架高速发动机,飞速旋转着,他认为,要以技术为突破口,靠精确设计、精心计算、精准安装来突破一个个难题。

大修期间,职工发现:清晨,苗增军的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小山,小山顶上正冒着烟,经过35天脱胎换骨般的磨砺,“粗轧”终于以全新的面孔出现在每个人面前,制约产线产能提升的一系列问题全部得到解决,而他脸浮肿、嗓嘶哑,瘦了一圈,有职工见到他眼泛泪光,“这项改造太不容易了。”

苗增军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一样穿梭在各个岗位上,他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可头脑中却装满了设备改造的经验。

每一次试车成功的日子,都被职工们认为是减轻劳动量的盛大节日,是生产稳定顺行、提高生产效率的庆典。“我们一见到他,心中就对改造充满了底气。”一个工人这样评价。

“天若有情天亦老”。如果每一道苗增军改造的轧线有情的话,那么,这里的每一列轧机,都吟诵了如诗的赞歌,来表达敬意。

扎根:天才──就其本质而论──只不过是对事业,对工作的忠诚而已

2003年5月10日,某民营钢铁企业的“老板”正焦急地等待苗增军的电话,希望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原来,2002年苗增军作为莱钢外派人才,参与永峰钢铁的产线建设,外派时间一年,由于表现出色,领导想留下苗增军。  还有十几天外派合同就到期了,苗增军要回家探亲,永锋钢铁的领导一再挽留。

“小苗,你再好好考虑考虑,留下来吧!”“我们先给你买上别墅,钱从工资里扣除”“调你对象到山东设计院上班”。当他们得知苗增军是孝子,他们又打起了苗增军母亲的主意,“老太太身体不好,我们每年给她查体”“怕老太太闲得慌,可以来总经理办公室浇浇花当作上班”……

合同超期了一个月,还在挽留。曾经,他的一张设计图纸能卖到10万元,面对高价他不为所动。他的心在莱钢,怎会不回来?这家民营钢企的老板最终等来的是拒绝留下的电话。

15年过去了,小苗变成了老苗,拒绝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他一直扎根在莱钢。  15年后,苗增军成长为一名“复合”型人才。

他事业为大,冲在前面。

在一个深冬,北风向刀一样的割着脸。他裹着棉大衣,坐在冷床上,进行冷床拔抓机改造,熬困了,他从两米多的冷床上摔下来,鼻青脸肿;检修时,不眠不休,声音嘶哑,留下咽炎、胃病等毛病。

一身作则,谁敢偷懒。他管理的车间,职责分明,事事有人管,人人都管事。

他黑面气正,善于管理。

他不爱钱财,不收礼,连礼仪性的走动也屏蔽。如果有人想通过他搞权钱交易,苗增军的火就会一下子被激起来,面色如铁,口气严肃:“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用成绩来说话,用不着讨好领导……”送来的东西会和来人一起被推出门外。有人以为礼送少了,加倍再送,苗增军不由分说,把人往门外推得更快,话说的更难听。

主任较真,谁敢含糊。他管理的车间,存戒惧,守底线,风清气正。

“会一直将根扎在山钢吗?”

苗增军没有回答,拿出来一个破旧的笔记本,上面有一句话:天才是由于对事业的忠诚而发展起来的。天才──就其本质而论──只不过是对事业,对工作的忠诚而已。

仿佛一切有了答案。

又是一个旭日初升的清晨,太阳把它那千缕金辉、万道霞光更加深情的倾斜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迎着朝霞,带着理想,苗增军又意气风发地开始了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