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学院 路嘉

每种调料都是有脾气的,它们大有不同却又讲究和睦与共。“柴米油盐酱醋茶”便是一桌生活,就单单一味盐而论,很大程度上也辅助了南北菜系的形成,例如南方豆花加糖,北方豆花加盐。纵观历史,也有许多关于盐的故事,一颗颗细小的结晶在特定的时期也能摇身一变为“摆渡人”,胜利者因为盐而受制于人,走向衰败,甚至灭亡。为了盐,人们大动干戈,争夺盐源的战争不断发生。

运盐的船飘摇而下,运出了让饭菜变得鲜美的魔法,也运出了财富。唐朝时期,中国政府有一半的收入来自于盐。盐也可以用来医治疾病,管子曾云:“无盐则肿”,就连酱油的发明也是因为当时的盐过于昂贵,需要加上其他调料加以稀释。

这一艘小船历经千年,终于把盐摇进了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

家中香油用尽了,盛辣椒的搪瓷小碗也见了底,小勺在角角落落搜了个遍,把最后一点辣椒和油汁刮入了碗里,清白的汤汁瞬间鲜活,似一条鱼儿游水。盐在其中,仿佛一个绝世高手,淡入淡出,出神入化。

每日匆匆奔走,饥肠辘辘归来,三个人在这四方之地,终于让时间慢了下来。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和哗哗的水声,偶尔掺杂一半句爸妈细碎的交谈,估摸着饭菜差不多烧熟了,我进去拉开放置调料的抽屉,发现这些年家中的调料悄然发生着变化,曾经一家人喜爱吃辣,辣椒罐便总是满满的,偶尔还买些老干妈、豆瓣酱,之后因为爸爸的胃不好,家里饮食越来越清淡,一晃多年,吃成了习惯,辣椒罐越来越轻,变得干巴巴的。醋的瓶数增多,用的也快,就连从前觉得醋又酸又涩,对其嗤之以鼻的自己现在每顿饭也得来上几滴。唯独盐,像一位修行百年的高僧,不喧哗,不张扬,静静地安放在那里,时多时少,或咸或淡。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最平淡的饭菜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温情里吃出幸福的味道。饭菜化解过我们许多次冰点的关系,打破过矛盾后压抑的沉默,拉近过两颗遥遥观望的心,给了强装倔强的我们彼此自然的台阶,当相对而坐,同食一份饭菜,调料冲进口腔,赶出两人歉意的“对不起”。

每时每刻,盐,把温暖提纯,让幸福结晶。

有一次和母亲争吵后,索性锁了卧室门看窗外的风景,窗口像哑巴一样暮气沉沉紧闭着嘴,窗外低沉沉的云气和铺天盖地惨白的雪更让人烦躁,了无兴致。“快出来吃饭!”父亲在门外喊,一站到底的决心在看到一桌飘香的饭菜后成了破了洞的小船,沉入海底。小心翼翼地夹了菜放进母亲的碗里,抬头的一瞬,两人破涕为笑,喷香的菜肴让沉默灰飞烟灭。

拉上窗帘睡觉时,我迟疑了,一番与母亲和解前全然不同的景色令我震撼:月亮安静似玫瑰舒展的花瓣一样,发丝浸润月光,那月光仿佛要做我的一缕头发,柔光里,覆盖白雪的大地变成一大块温润的和田玉,清凉之感席卷身体,让人沉静。蓦然,盐的冰冷、纯净、神奇、博大,穿越浩渺时空,倏忽而来。

纵然争吵,母亲却还是记得烧一盘我喜欢吃的菜,也许食物需要盐,生活更需要。换种心情便是不同的风景。

生活跟人一样,看得久了也会乏味,长出细小的皱纹。不单单是饭菜中的盐,一起走过的土地,一起听过的歌曲,一起看过的电影,同有过的记忆,都是让生活更浓郁的盐。

人和人的缘分都是借来的,亲人是打出生那天连命一同借来的,也许只有一世,不想大富大贵,大鱼大肉,只想吃着家常的饭菜,放入最普通的盐,没有疾病,没有灾难,不辜负这烟火里借来的一程好光景。

夜色开始凉了,是鸽子闭上眼睛,是无风的江面,是停泊的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