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家乡,始终是生命开始的地方。那挥之不去的乡愁,如一根牵着游子的风筝线,永远在心头萦绕。

父母健在的时候,每年暑假,我都要带孩子回家探亲。家乡位于陇东的黄土高原,夏天气温凉爽,花红柳绿,草木旺盛,瓜果飘香,是避暑休假、调养生息的好地方。

可是,通往家乡的路,遥远而又漫长,每年回家,对晕车的我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大清早坐车出发,走上312国道,真可谓山路十八弯,一路颠簸,一路呕吐,中午时分才能抵达彬县。中途停车稍微休息,继续翻山越岭,攀爬永寿梁,一路“之”字形的回旋至山顶,再下山,经长武、过长庆桥,到达董志塬边已是傍晚时分,找个店住下。第二天坐上地区到县上的班车,如果天气晴好,行车顺利,中午时分可以抵达小镇。父亲早早骑自行车等待接站,孩子欢喜地坐在车头,沉甸甸的行李捆绑在后座上。我和父亲前推后扶,轮换推车,顶着烈日炙烤,一路畅谈叙旧,步行将近两个小时,才能见到坐在家门口大杏树下翘首期盼的母亲。

这是晴天,遇上特殊天气,不到三百公里的回家路途,变得更加艰难。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家乡的班车每天只发一趟,错过了就无法出行。为了赶时间,我搭过熟人拉煤的卡车,也坐过偷跑运输的“黑车”,这让父母十分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有一年回家途中遭遇暴雨洪水,通往庆阳的唯一小桥被山洪冲垮,公路中断,风尘仆仆的我们等待无望,只好垂头丧气的原路返回。咫尺天涯,家乡变得可望而不可及。一年一度的阖家团聚成了空想,盼望已久的父母伤心流泪。

经过这次教训,我们每次回家前都会做足功课,提前打听车次,查看天气预报,然后才带上大包小包踏上征程。

1994年8月,我带着2岁的儿子第一次回家看望姥爷姥姥,为了怕孩子坐长途车哭闹,提前买了许多小食品。前期行车顺畅,感觉运气不错,心想这次可以当天回家了。正在暗自得意之时,堵车了,前方隧道发生交通事故,翘首等待交警处理,耐心哄睡孩子,等啊等,终于“蜗”速通行了。没走多久,我们乘坐的班车又爆胎了,停靠路边临时修理换胎,天黑才赶到小镇。疲累饥渴的娘俩借住在卫生院的堂姐家里,等待次日回家。

也是运气不佳,天公不作美。当天晚上,干旱少雨的黄土高原下起了瓢泼大雨,通往老家的土路被雨水冲泡,泥泞不堪,什么车都无法行驶,无奈之下每天带孩子在小镇游荡,盼着雨过天晴,路面干。到了第三天,路面稍微板结,汽车还是无法行驶,高价央求摩的师傅冒险带我们回家,半路还是陷入泥潭,路边的乡亲用铁锹铲除泥泞、用玉米秆铺路,好心帮助我们走出困境。不到十公里的回家路,花了整整2个多小时,一头汗水,满身泥巴,方才狼狈抵达。焦急等待的父母看到我们平安归来,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世上的路有千万条,唯有通往家乡的那条血脉之路最刻骨铭心。也是这条连接乡镇的土路,春天扬尘,夏天暴晒,秋涝泥泞,冬雪湿滑。每年的开学季,总是秋雨绵绵,路面坑坑洼洼,积水难干,出行的人们脚穿高筒雨靴,身披塑料雨衣,迎风弓步,举步维艰。一个风雨交加的早晨,奋力骑行上班的父亲,近视眼镜因雨水变得模糊不清,湿冷路滑,仓促中没有把稳车头,车轮扭转摔倒,跌落扭伤脚踝,可怜的父亲就这样在风雨中一瘸一拐的赶到了学校。也因此留下病根,办理病退,含泪告别了挚爱一生的三尺讲台,提前结束了教师生涯。

2008年5月,朋友专车护送父亲回老家养病,小车在福银高速上疾驰,路两边垂柳依依,果木茂密。永寿槐树林花开正旺,漫山遍野的洋槐花飘着清香,熙熙攘攘的蜜蜂在花丛飞舞,放蜂人在忙碌收割蜂蜜,一派生机盎然的繁荣景象。惹得父亲无比羡慕地说:“啥时候咱老家的路也能如此宽敞就好了。”

近年再回家乡,面貌焕然一新。新农村建设统一规划,户户有新居,村村通公路。家家户户门楼高大,房前屋后果树茂盛。走亲访友不再艰难步行,出租、电摩、私家车一应俱全,省道、乡道、村道平整宽敞。通往老家的路,早已从黄泥土路变成双车道的柏油马路,父亲的夙愿,终于梦想成真,家乡的亲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