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增适

赵如呈,1932年生,汉族,维西攀天阁人,离休教师。20多年前,我参与编修《迪庆州志》,常到维西查阅资料,拜访绅贤。可惜当时如呈先生不在县城,未得一见,惜乎!

文人相识,因文始然。多年以来,我在《迪庆日报》读过赵先生不少散文作品,虽未谋面,似见其人。老先生的文章短小精悍,言简意赅。一篇篇文字如一首首民歌,是俯身于故土的生命吟唱;一个个发生在昨天的历史故事,让人读来如临其境,联想翩翩。这样的短文,如出自乡间生态瓜果,不以色鲜而以味美受人青睐。

随手拈来几篇品读:《忆吉格吉傈僳族同胞年夜饭》讲的是40多年前作者亲历一户傈僳族农民家的年夜饭——屋内一个大火塘,火塘上面挂着一口大罗锅,煮着干板菜汤,上面漂满了一片片的老肥肉,火塘周围竖着大小不等(按大人小孩分食)5个苞谷粑粑。“吉格吉”,傈僳族村,今地名志写为“及格吉”,傈僳语意为两条水沟中间的村庄,属攀天阁乡。当年吉格吉人的住房都是屋顶盖草或板子,四周用白杉板围栏出来的,房子没有正规的门,抽掉两块板子就是门了。可见居住条件的简陋。

2009年,作者又去吉格吉,所见景物大变。但见村前柏油路,来往车辆川流不息,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政府实行整村推进,家家享受安居工程,盖起了新房。娃娃们免费入学还享受补助。作者从内心发出感叹:“我当年遇到的小插曲再也不会发生了!”

《夜宿哀哭米》讲述作者下放农村期间为买两头小猪夜宿哀哭米村的所见所闻,读来催人眼湿,心中百味杂陈。原文转抄如下:“夜幕降临,老大妈扛着锄头收工回来,身后跟着3个孩子。一跨进屋,便撮来一筛子小洋芋倒在火塘周围,提来一口罗锅挂在火塘上面,又拿来茶罐和茶放在火塘边,开始做晚饭,站在火塘边的3个孩子等不得把洋芋烧熟,嘴里叫着‘恒门’(肚子饿),怪可怜的。我忙把带在背篓里的三个苞谷粑粑给了孩子们。待洋芋烧熟后,我和主人一家吃了一顿烧洋芋、喝苦茶的晚饭。”作者讲完故事意犹未尽,不愿停笔,又深情写道:“至今多少年没有去哀哭米了,我无法说出当前该村的变化,但我坚信他们和其他半高山区的傈僳族同胞一样生活会越来越好。”

唉,“哀哭米”,饥饿的山民们悲哀、啼哭,盼望吃上一顿大米饭,多么心酸而贴切的地名变音。“哀哭米”村名其实是“阿库米”:阿库,岩脚。米,地。改革开放后,阿库人的生活迈过温饱线,不再悲哀,不再啼哭,不再为锅中无米而发愁。赵老先生对阿库米村的发展前景满怀期望。像哀哭米一样的傈僳村,在维西何止一个。党的十九大召开以后,随着扶贫工作深入推进,傈僳家家户户过上了好日子,贫穷、落后不再是其代名词。有记者实地采访后如实报道:“傈僳族群众通过精准扶贫工程,不少人家告别了低矮潮湿的木楞房,住进了钢混结构的‘小洋楼’。宽敞的通组公路连接家家户户,通了自来水,完善了排污设施,建设了卫生厕所,建起了活动场地,开通了广播电视,群众生产生活条件显著改善,村容村貌焕然一新,正向着‘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目标阔步前进。”但是,“哀哭米”给人们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历史记忆,今昔对比,傈僳族群众更把对共产党的感恩之情牢牢装在心里,传给子孙后代!

《老伴》写于2003年7月,一看标题就让人产生一种亲切感,再细读文章,亲切感倍增,不经雕琢的文笔把一位纯朴善良勤俭无私的农村妇女形象跃然纸上。不妨抄录几段原文应证。“结识老伴是1961年。婚后,我俩风雨同舟,坎坎坷坷走过了40个春秋。老伴是一个勤劳、节俭的人,只上过9个月夜校。天亮,她的一背柴或是一背松毛已经到家了。4个娃娃的衣服、鞋子从未买过成品,全是她一针一线做成。她还把水泥包装袋捡回来,给孩子们做演算本。更值得一提的是,她能粗粮细作。家里买不起鱼,她就用茄子为孩子做假鱼。孩子们想吃凉粉又无钱去买,她用麻栗果磨成浆,用小粉芡一点,味道同豆类做的凉粉一模一样……村里的红白事离不开她,乡里召开‘四代会’都来请她帮厨。后来,老伴迁入县城居住,生活上始终保持朴素本色。”作者感叹:“人生易老情未老,我为有了这样的老伴而欣慰,而自豪。”作者对老伴发自内心的赞美,符合中国民间流传的一句古训:“贫贱之妻不可忘”,是值得称道的传统美德。

《茶马古道赶马哥的一段辛酸往事》寥寥千字讲述一个发生在1945年的故事。这年仲夏四月初五中午,一队30匹骡马的西康马帮从思茅驮茶归来,路过白济汛乡时,在村边开晌歇马。不小心有几匹骡马吃了地里的庄稼。地主人要求赔偿10块大洋,双方生发口角,赶马哥拔刀威胁,地主人跑到乡公所告状。伪乡长魏子刚趁机敲诈,挑动50多名不明事理的童子军(中学生)手持军棍包围了赶马人一顿暴打,抢走了一大半茶篮……“这个故事到此结束了,可是至今仍未结束的是我内心的悬念:魏子刚对20篮茶将会怎样处置,赶马哥的伤势怎么样?回西康去如何交差?这已经没有‘且听下回分解’的可能了。”记下这一段发生在旧社会的辛酸往事,不仅是讲一个故事,文章结尾的这段话如余音绕梁,久久不散,留给读者一个深深的回味。

攀天阁,是赵先生故乡,生于斯,长于斯,生活于斯,劳作于斯,老先生对故乡怀着深切而浓烈的感情,写下《攀天阁变迁》《世界之最——攀天阁米》等文章。海拔2600米的攀天阁,每年冬季积雪最低50公分厚,高则1米多,气候寒冷。解放前,在这块荒凉贫瘠的沼泽盆地里,长满水草和灌木丛,遍布大小不等的水塘,野鸟栖息,豺狼成群,荒无人烟。一到夜晚无人敢在这里行走。村民们为了开发这片土地,便从东向西,从南到北开了两条排水沟,从此泥土开始硬化,海拔也随之降低,牲畜可以安全放养,还在周边开垦出几十亩稻田。几代人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创造了人间奇迹,翻开了攀天阁坝子种稻产米的历史,生产出以颗粒大,米质纯而享誉四方的“攀天阁米”——黑谷红米。如今这种出产在海拔最高地区的稻米,种植面积从几十亩扩大到1000多亩,每亩产量从几十斤上升到600斤,为当地人脱贫致富开拓了宽阔的道路。面对家乡一日千里的发展变化,赵如呈老先生激情难禁,歌之赞之:“远望高山如攀天,到后方感境似仙。四围山色五村环,公路绕坝五寨牵。海拔2600米,世界之最产稻田。三中全会春雷震,改革开放万众欢。稻谷丰稔频年好,社区人民喜色添。喜看风光无限好,攀阁已成好山川。”

读罢赵如呈先生的散文,掩卷沉思,从作者描绘的那些丰富的生活场景,从作者用心交往的那些憨厚淳朴的傈僳乡亲们身上,让我从一个侧面了解到一个地区、一个民族在一段特殊时空里出现的一些人和事,于我为人为文大有裨益,同时也愿有心人耐心读读这些文章从中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