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二哥一直在修庄。

我出生时的庄院听说还是爷爷手里修的。是一座面东背西的明庄子,虽不靠山,但却面水。门前就有一条沟,有一股天然清泉四季不断流出。村民们用水泥和石子建了一个大方池子,把水聚了起来,供方圆三四个村子几百口人和牲畜饮用。不过要想把水运回家就得从崎岖的山路上人挑驴驮,运一回水需个把钟头。

分家时,爷爷分给父亲两只窑洞,一只正窑,一只偏窑。正窑作灶房兼住人,偏窑住人兼做磨房。两家十几口人所有的粗细口粮全要用石磨磨出,所以磨房显得很是尊贵。

父亲当时在县城的小企业上班,大姐嫁的早,大哥表现出色被推荐招工吃上了公家饭,剩下二姐二哥和我在家。母亲一个女人家早出晚归,拼死拼活的出工,一年下来仍难维持生活。一家人没有主心骨不行,在叔父的提议下,父亲忍痛让14岁的二哥辍学回家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和居住条件,在父亲的授意下,二哥由八爷带领和监督,首先在庄子的下院里开凿了一孔质量不高的窑洞,把石磨安了进去,取名“磨窑”。过了些时日,二哥又在八爷的带领下在下院开凿了一孔窑洞取名“牲口窑”,紧接着鸡窝,狗窝,柴草窑,煤窑,放木头窑,放农具窑,大大小小七八个窑洞便诞生了。当然二哥的凿窑技术也大幅提高了。这次他在庄子的正面中间部位认认真真为我们家凿了一孔宽敞明亮的客人窑,经过收拾点缀非常漂亮,我们把它称为“当主窑”。这也实现了父亲和我们一家人多年的夙愿。那时候,农村普遍住房都很紧张,铺盖更紧张,亲戚来了一般都不留宿。实在有远路亲戚来了,男女主人视情况而定,便有一个会去邻居家或族中其他人家借宿。所以邻里之间关系处的都很好,感情也很真挚,很单纯。

记得村里有一个管我叫叔的大侄子,父亲去世的早,母亲有点残疾。母子几人日子过得甚是艰难,连个住处都没有。包产到户后,队里为了照顾他们,便将先前的饲养场留给他们安家。饲养场是个敞院子没有围墙,三孔窑洞都成了危窑,唯一占优势的是地处村子中心位置,而且比较平坦,出入方便。当然这里也成了大人茶余饭后聚集消遣、孩子们戏耍打闹、社员开会和看演出的公用场地。院子里常常可见砖块瓦片,为此我们都没少挨家长的骂,骂过仍我行我素,似乎这才是天真烂漫的童年。

在生产队的帮助下,大侄子叫人把三孔危窑收拾了一番,一孔做厨房,一孔住人,一孔养牲口。转眼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大侄子非常闹心,最后不得不在结婚三天前把牲口寄养在邻居家。经过彻底打扫,简单布置后,牲口圈便成了婚房,办完喜事没几天婚房又成了牲口圈。当时农村这种现象很多见,木已成舟,新媳妇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在这孔窑里继续生活并担负起孕育下一代的任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二哥结婚后没几年,就分开单过了。

二哥手里有了余钱,便在院子的向阳处给自己盖了三间青砖红瓦厦房,新式门窗,砖铺地。房子的落成,为小院增添了不少活力与色彩,当教师的堂哥看了笑着说,二哥在村中率先实行了地面硬化。

近年来,为了改善贫困山区农民生活条件,提高生活质量,易地扶贫搬迁政策实施,我们村定为试点村。二哥抓住机遇,又一次盖起了一砖到顶的标准三间偏房和一间灶房,还有统一格式的砖围墙和大门楼子,自来水也入户了。

庆阳市倡导“移风易俗,抵制高价彩礼”。二哥和二嫂一商量,就把准备给儿子结婚的彩礼钱拿出来在原有地皮上又盖起了200多平方米的上房。这回的结构是三室两厅一厨一卫。水泥现浇屋顶,琉璃瓦,外墙全瓷。室内安装了地暖和电淋浴器,钛镁合金门。新式家具,智能化电器一应俱全,自来水直接到锅台。院子铺了渗水砖,还进行了亮化,整个房子从外面看来时尚,端庄、大气。二哥还用余钱购买了一辆小轿车,因为村子里多数人家都有小轿车。

这些都是二哥一生的积蓄,二哥说这是他最后一次修庄,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