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伏自文
2018年6月16日，一家名为“东方书店1926”的书店在昆明老城核心区文明街52号原址复建开张。巧合的是，近日，记者在昆明旧书集市，淘到了一本81年前一位读者购自民国年间东方书店的书籍。循着这本旧书翻开的时空阶梯，今天的我们，似乎可以再次走进那年那月的东方书店，徜徉于它的前世与今生，去触摸那些散发着战时岁月烽火而又满溢厚重人文气息的昆明旧事……
来自民国年间东方书店的书
在“东方书店1926”开张不久，一本1935年出版的《模范青年》从旧书堆中现身……该书封面、扉页、目录及主体完整，只可惜失去了封底。通过在网上查询完整版本的封底版权页，获得如下完整信息：“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四月出版；编辑者武剑虹；出版者大达图书供应社；发行人周健人；定价一元三角……”在该书扉页背面，写有数行蓝色钢笔字：“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六月九日购于昆明市文明新街东方书局内一元陆角民国二十六”。据相关专家考证，“文明新街”即文明街，该书扉页背面所写的“东方书局”即“东方书店”。东方书店是民国年间昆明一家有一定影响的书店。
东方书店创始人的故事
“东方书店1926”主理人李国豪先生近年通过对老东方书店主人王嗣顺大女儿王润裳老人的采访了解到，王嗣顺先生是昆明人，是云南保送入清华大学的预科生，后转入北京大学英语系就读。1925年，已在北京工作两年的王嗣顺从北京回到家乡昆明。按时间算，1919年那场影响中国历史近百年的“五四”运动爆发时，这位来自祖国南疆的学子，可能在北京目睹了整场运动的发生，进步思潮的种子在他的思想里埋下，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故事。王嗣顺回到昆明这一年，在遥远的欧洲，英国著名汉学家普罗赛因出版新作《中国人的世界观》，全书流露出他对东方文化的热情和向往，普罗赛因还曾经出版了当时在欧洲非常有名的《东方文学丛书》。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在伦敦创办了“东方书店”，专售中国古旧图书。那样的年月，正是东西方文化处于激烈交融和碰撞的时期。受进步思潮影响的王嗣顺，在回昆明后的1926年前后，创办了“东方书店”，选址于文明街上。那时昆明与伦敦的两个“东方书店”，只是历史上的一个巧合。但在连接东西文明、传播优秀文化方面，却有着相同的初衷，并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王嗣顺对图书的购销，有着自己独到的眼光，书店专售“三民主义”等进步书籍，也收售古旧图书，曾因卖出两套万有文库，每套500多本，传为一时佳话。记者买到的这本《模范青年》，是收集了中国上古至清末在各个方面取得成就的一些著名人物青年时代的故事，比如王充、白居易、范仲淹、王冕、钱大昕、林则徐等等。这样的一本书，于1935年出版，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六月九日由东方书店售出，购此书的人，郑重地用钢笔记下了购书的时间、地点、书店名称、价格等信息。从此书三处不同笔迹和购书时间上的差异可以看出，此青年看完书后，又把书流回到市面上，被另一位读者所购，于是有了该书封面和扉页上另一位读者的购书记录：“购于昆明 一九四二年七月二日”“靖芳购于昆明一九四二年七月二日1.2元”。两位购书人的购书时间，分别为1937年和1942年。1937年，那是中华民族全面抗战爆发的岁月；1942年，那是滇西抗战战火纷飞的岁月……今天，我们不知道前者没有留名的购书者是谁？也无从考证留名的“靖芳”的生平故事？但他们的心迹，却通过购书记录和一种镌刻于时间深处的方式，穿越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和空间存留至今。
大师光临的书店
在抗战时期，西南联大南迁昆明，一时昆明大师云集，推动了昆明书业蓬勃兴起。1943年，昆明新开业的书店有27家之多，1944年，有21家书店开张营业。从民国初创到新中国成立前夕，昆明各种书店多达80余家。旧书店集中在文明街一带，大师学者和莘莘学子常常前来造访。著名作家汪曾祺当时还是西南联大学生，他有文章称：“我们和这几家旧书店的关系，不是去买书，倒是常去卖书。……我在西南联大时，时常断顿，有时日高不起，拥被而卧。朱德熙看我到快十一点钟还不露面，便知道我午饭还没有着落，于是挟了一本英文字典，走进来，推推我：‘起来起来，去吃饭！’当了字典，两个人便可以吃一顿破酥包子或两碗焖鸡米线，还可以喝二两酒。” 据李国豪考证，朱德熙当书走进的那家书店，就是东方书店。
彼时昆明夜市，市井和书香交汇。施蛰存先生在福照街的夜市上，淘到心仪的古旧图书和文房用品喜不自禁，冯至先生对旧书店里买来的书爱不释手。沈从文在昆明购得中华书局1936年版《漆器考》，就着青灯，用毛笔在黄卷上认真地写下：从枪声盈耳中购来。
为买不起书而只能翻翻的贫苦学子，王嗣顺在东方书店的门前亮起大瓦数的灯泡，点亮无数学子的求知梦。东方书店渐渐成为昆明的文化地标，闻一多、李公朴等名士常常光临。1944年，美国老兵克林顿.米勒特（时任援华美军第172医院副院长）用世界上第一代柯达彩色反转胶片，在昆明拍摄了大量珍贵彩色照片，其中一张有东方书店的珍贵镜头，经历了60多年的岁月后，这张珍贵的照片得于与昆明市民见面。2018年6月，在文明街上“复活”的东方书店1926，正是旧照里东方书店的“原址复刻”版。
李国豪说，东方书店1926的创建，正在于接续老店主王嗣顺先生传播进步思想、弘扬优秀文化的传统，延续民国风度，为知识人建造一个思想交流地。“在这个大书房里，常年举办各类文化沙龙，利用媒体人的策划能力和敏锐嗅觉，举办名家签售、文化讲坛、诗歌沙龙等，聚焦前沿观念，应用媒体整合优势资源，围绕‘百年东方书店’，讲述昆明故事，梳理云南文脉。”
时至今日，伦敦的东方书店，历经了四代人，依然在大英博物馆后门的小街上静静地营业，一如缓缓流动的伦敦河，迎接着每一个日出，送走每一个日落。在东方的中国昆明，“原址复刻”的东方书店1926，荡去60多年的历史尘埃，将与文明老街一起，在春城再次璀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