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黄牛头上日晒雨淋

  戴着草帽也得眯着眼睛

  老花眼眯成一条拉直墙头墙尾尼龙线

  怀抱百斤袋装水泥

  反反复复踮起脚尖递上高墙

  心里想孙有劲一身轻

  他们弯腰低头

  生活重心像铅锤面朝黄土

  双手把玩泥巴

  农忙犁出齐整田地

  农闲勾勒建筑图纸蓝靛色线条

  乡村地平线错落有致

  短寸头上一片秋后玉米花

  他们三五成群

  一碗热乎乎玉米粥出门

  收工聚在一起把盏

  喜悲倒出来又自个吞下

  扶贫新农合话题成了三餐下酒菜

  不觉年龄已如越来越高脚手架

  晚年仍咬牙往上攀爬

  腰杆子没有钢制构件般保险

  他们就用竹篾牢牢打着经验的死结

  终年才不至于老骨头散架

  他们心齐拧成一股钢丝绳

  让卷扬机不断扬起生活的希望

  让手推车推着一个个日子向前

  手中瓦刀和螺纹钢钎

  雕刻脸上岁月的皱纹

  密密麻麻像正在布筋的天花板

  水桶胶鞋来来回回踩平楼房天面

  这是老人没有落荒的又一片田地

  水泥砂浆浇灌的无数根梁柱

  和乡间的玉米秧苗争相拔节

  水泥搅拌机轰轰隆隆

  声音盖过播种时节的惊雷

  每逢破土奠基上梁封顶

  他们习惯将东家招待的第一杯米酒

  轻轻泼向脚下的泥土

  以此怀念那个从山墙上坠落的发小

  那轻如建筑模板的生命

  已碎成奠基的片石

  嵌入他们混凝土般记忆

  说起他又似一粒沙子进了眼眶

  粗糙的手不轻易揉拭

  叹息轻如一团团柔软泥浆

  不经意间噗噗落地

  他们眯着的眼睛

  偶尔也放光

  膝上孙手捧考试奖状

  让他们心肠软若一朵彩云

  他们像泥土烧制的红砖

  天生一副硬心肠

  容不得一根狗尾草地里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