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好玲

庭院静,空相忆

幼时庭院屋厦多,前后四合院有六座屋。一座屋也就三间,三米的间口,同着上层杂物间有三米五高。小时玩伴喜上我家耍躲猫猫,常蹑脚踩着木梯在杂物间顶着蛛网蹭灰尘,要挨间挨个找,也费些时候。老祖母住前院东房称东厦,常用拐杖捣着地赶我们出门,怕我们爬高耍得兴起有个闪失。奶奶住西房称西厦,隔着前后院的是厅房,父母及我们住后院称后屋,有个长幼之分。西边隔出的小院是屯粮、喂牲口的屋。一圈圈的屋厦围着院落,灰瓦上驻着青苔,一下雨噌噌地返青。

每年入夏逢晴天,祖母向晚便铺了苇席在院里,敞着大门,时有乡邻过来围坐着话家常,任我们前后院地穿梭闹腾。

有时极疯,邀几人拿了空瓶,去田间捉流萤,同田里的作物争夜露,月牙儿陪伴着不知倦,总要父母留院门,清晨讨得母亲几声呵斥。那时玩心重,常犯错。进了校门挨老师训斥,自个愧疚反省倒也念起父母平常的唠叨,一个劲地怪自个任性没上心,才晓得过分了,知道了“行己有耻”,有轻重缓急。那一声声呵斥、唠叨里隐着甘甜,规范我儿时的一言一行,藏着处世的教诲。

那会儿日子长,可劲挥霍,放学没事,就喜瞅着东厦屋檐下的蛛网发呆。想那细丝勾勒的居所在风中晃来晃去,竟承载个物种风雨里沉浮,有个实物枝丫啥的一触就损个洞。那会儿就盼着有蚊虫落网看那活物动作,稀罕这空中的事物,或觉得有趣用石子击打。母亲却执意要把它送走,说是这蛛有枣大恐成了精,久居不妥。母亲便拿竹竿挑了送出去,没承想这东西念旧竟几次回来。我便冲母亲嚷嚷要留着,不是逮了家里的蚊虫少些叮咬吗?母亲便嗤笑:这妮念恩,长大了必是个暖情的人。只是至此,在心里,对那蛛附了丝灵性心存了一份敬畏,不敢再造次,想想人性固然可欺,多少让人惭愧。这劣性终究隐于深处,日经打磨,不轻易地呈现罢了。

厅房的门时常锁着,只在逢年过节、庆丰收、遇节气等特殊的日子开启。正中是旧式八仙桌,桌子上有香炉,靠墙是楠木架的铜镜,边上插着香筒,上方敬奉神龛,两旁是酱黄漆的椅。家人虔诚地上香,跪拜,念念有词。有期许,有喜悦,有对逝世故人的思慕和长情。厅房的门即使过年可以随便踏入,予我也是肃穆的。时常是进门先磕个头,爬上椅子,从香筒里抽根香对燃,匆匆走出。儿时喜燃鞭鸣炮,常惹得母亲着急追喊,小心新上身的衣裤,直怪不该早早发压岁钱……

朱敦儒说:“淡淡薰风庭院,青青过雨园林。”旧时的庭院里,蕴藏着家人最纯的一份爱,一份暖,童年最初的那一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