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徐燕，江苏省书协副秘书长、常务理事，江苏省青年书协副主席。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她的《中国古代女性书法研究》一书。让我们来读一读，书中她是如何评价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
▲卫夫人 （资料图）
魏晋南北朝时期，最著名的女书家是卫夫人，即王羲之的书法启蒙老师。
卫夫人，名卫铄（272~349），字茂漪，山西安邑人。卫夫人生于魏晋名门望族卫氏家族。卫家是书法世家，这一世家的形成，还要追溯到西晋时期。
西晋初年最有名的草书家是卫瓘和索靖，卫瓘出身官宦世家，年轻时在三国时期的魏国做官，历尚书郎、散骑常侍、侍中、廷尉等职，西晋建立后，历任青州、幽州刺史、征东大将军等职。卫瓘之父卫觊是书法家，卫瓘本人善隶书及章草，不仅兼工各体，还能学古人之长，是颇有创意的书法家，唐朝张怀瓘《书断》中评其章草为“神品”。卫瓘之子卫恒也是著名的书法家，善草隶书，其《四体书势》是书法批评史上的名篇。
卫氏书派影响极为深远，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卫氏书风影响到大江南北。在南方，影响了四大家族中的王氏、庾氏及魏晋高门郗氏；在北方，影响到号称“北方第一名门”的清河崔氏以及陈留江氏。而卫夫人则是卫恒的从妹，与王羲之的父亲王旷是中表亲，因此王羲之幼时得亲承卫夫人的教诲。
传为王羲之撰写的《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中，有一段他自叙学书经历的文字：“予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又之洛下，见蔡邕《石经》三体书，又于从兄洽处，见张昶《华岳碑》，始知学卫夫人书，徒费年月耳。遂改本师，仍于众碑学习焉。”这篇文章中陈述的一个事实是，卫夫人是王羲之的“本师”，然而王羲之后来遍观名迹后后悔向卫夫人学书，甚至说以前跟卫夫人学书是浪费时间。其实，这篇文字本身就是不可靠的，因为晋室南渡以后，王羲之是不可能去淮河以北的中原地区寻觅书法作品的，仅此一条就可推断此文属于伪造；何况卫家是书法世家，卫夫人又是王羲之的长辈，敦于人伦、潇洒出尘的王羲之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类诋谤长辈兼老师的话的。不过，此文承认卫夫人是王羲之的书法老师，这一信息被南朝宋羊欣的《采古来能书人名》所证实：“晋中书院（郎）李充母卫夫人，善钟（繇）法，王逸少之师。”羊欣是王献之的外甥，即王羲之的外孙，他的叙述当然是权威的。值得注意的是，羊欣的叙述里，没有涉及王羲之“悔本师”，传为王羲之所作的《题卫夫人<笔阵图>后》疑点就更大了。
作为书法世家的传承人，卫夫人擅长书法是毫无疑问的。宋《淳化阁帖》载其《卫稽首和南帖》。此帖虽不可靠，但在后代书家的记叙中，卫夫人大抵是以正书见长，书风以遒美妍丽为主。张怀瓘《书断》中评论卫夫人的书法时说：“隶书（即指楷书）尤善规矩，钟公云：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右军少常师之。”唐李嗣真《书后品》评卫夫人：“列上下品，云：卫夫人正体尤绝。”
传为王羲之所作的《题卫夫人<笔阵图>后》中写道：“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颺笔者吉凶也，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尽管其文作者可疑，但毕竟以军事上的布阵作战为比喻，赞美卫夫人精湛纯熟的笔法、姿态美媚的体势。
除了是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之所以在中国书史上留名，还在于她书法理论方面卓有建树。相传她所著的《笔阵图》，首先注重用笔，她说：“夫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昔秦丞相斯见周穆王书，七日兴叹，患其无骨；蔡尚书邕入鸿都观碣，十旬不返，嗟其出群。故知达其源者少，闇于理者多。”其次谈到书法学习和创作的工具：“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煎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净者。凡学书字，先学执笔，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她还将书法的实践总结为“下笔点画波撇屈曲，皆须尽一身之力而送之。”她还从理论高度总结道：“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并在学书途径上有所总结：“若初学者，先大书，不得先从小。”
《笔阵图》500余字，却概括了书法艺术的主要技法和鉴赏原则，对后世影响深远。尤其是卫夫人提出了一个书法创作中的重要观点：意在笔先。她说：“有心急而执笔缓者，有心缓而执笔急者。若执笔近而不能紧者，心手不齐，意后笔前者败；若执笔远而急，意前笔后者胜。”意在笔先的命题，从此成为书法理论的重要范畴，甚至影响到绘画领域。后世绘画中所谓“成竹在胸”，其实也是由意在笔先转化而来的。
卫夫人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古代女性书法家第一个高峰的出现。尽管魏晋南北朝还是女性书法的成长期，没有形成高原，然而却出现了一座奇峰。她的业绩至少向后人昭示了这样一个道理：在书法领域，女性完全可以与男性并驾齐驱的。对于后世女性来说，有了巨大的榜样作用。因此，尽管《笔阵图》是否卫夫人所写，现在还存在争议，有人疑为六朝人所托。但此文在流传过程中，客观上帮女性在书坛上争到了一席之地，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席。
（《扬子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