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乡村教育三十年,我与学生间的通信不少,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两封信:一封是学生写给我的信,帮助了我;一封是我写给学生的,改变了学生。
九八年秋季,我在柴湖镇初级中学担任初一(6)班的班主任。班上有个叫亚文的女孩,文静少言,眉宇间总带着淡淡的忧愁。我和她谈心,鼓励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慢慢地她开始亲近我,愿意和我说说话了。原来她父亲脾气暴躁,还特别喜欢打牌,经常是输了就拿女儿出气,她很委屈,有几次都不来上学了。我骑着自行车跑了十几里地去家访,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把她带到学校上学,请她吃早饭,她很感谢我,说要好好上学。
然而,她父亲恶习难改,仍然是打牌输钱拿女儿撒气。有一天课外活动之后,她在课桌里留下一封信,信里说很感谢老师的关心和帮助,她受不了父亲的打骂,和别人一起出去打工了,叫我不要担心(信里还夹了一张皱巴巴的1元钞票——我家访时请她吃早饭的钱)。我拿着信赶到她家里,她父亲打牌还没回来,母亲一听说孩子出走了,很快喊回了她父亲一起找孩子,可找遍了也没找到。过了一天,他父亲来学校找我要那封信,我忽然警觉起来,没给他信,只把信念给他听了。他走之后,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把信复印了两份,一份给了政教主任,一份给了校长,并向他们说明了情况。后来,校长告诉我,亚文父亲说孩子是在学校出走的,理直气壮地要求学校退回一切费用。校长把复印的信拿出来给他看,他沉默不语转身走了。校长在教师大会上表扬我,说我在这件事情上处理得当,避免了一场纠纷。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后怕:要是她没给我写这封信,我是不是要承担学生出走的责任?是不是要被分配到更偏远的乡村小学去?是不是我的教学经历要因此留下一抹灰色的印迹?现在想想,这件事很是让我感觉做教师之险,如果不是在学生身上倾注了足够多的关爱,哪里会有这么一封“救命”的信哟。
由这件事我明白了:只有对学生真心地关爱和对工作极度地负责任,才能赢得学生的尊敬和爱戴。我一直这样做着,而且也是一直这样地关爱学生、帮助学生、教育学生。
二零一六年秋季,学生小赵来看望我,拎着一兜子水果站在门外,看见我很亲热地喊老师。时隔七八年,岁月掩去了他脸上的几分青葱,当年青春叛逆和老师闹别扭的男生,如今已然是个大小伙了。
学生来看望老师,我自然甚是欣慰,赶忙迎进屋,烧水倒茶,一番忙乎。寒暄之间,他突然很动情地说:“真的很感谢老师当年的引导和帮助,让我鼓起勇气读完初中、上高中、考大学,才有了如今的工作和美好的生活。没有您,也许我窝在农村早已结婚生子,过着乏味无奈的日子;没有您,也许我还在打工的浪潮中随波逐流,活得疲惫不堪;没有您,也许我——”
“哎——好了好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再说,我只是尽老师的责任,做我该做的事呀。”我笑着打断他说。
“老师,您不知道,在和您闹别扭之前我早就跟其他老师杠上了,抱着不想上的念头准备大闹一场一走了之,所以那时候,我故意撕了作文本,没想到,您没有当场批评我,只轻叹了一声便继续上课。后来,您找我谈心,和我在日记里对话,还给我写信。这些我都铭记在心,上高中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关于您的作文还获得了一等奖呢。您写给我的信我也一直保存着,我……”
“咦,等等,什么信?拿来我看看。”我又一次打断他。
“就是这一封呀。”他边说边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其实还有一封,一直留着的,不知怎么找不着了。”他把信递给我,又补了一句。
我接过信——这是一张很普通的信纸,没有信封。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了满满的小字,确实是我写的。可是,我竟记不起曾经写过这么一封信,我认真地读了一遍,信里,我以朋友的口吻鼓励他、开导他,希望他乐观开朗、开心快乐,满满的都是关爱之情!看完后我自己都有点小感动。
说实话,这么多年凭着一颗本心教学,虽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师德,但却没想到师德化为具体可感的一封信,竟也有了那么几分高尚!原来,我是这样一个关爱学生并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我也是师德十分优秀的老师呢!
这封信,他保存了七八年仍完好无损。他保存的,不仅是一份由衷的感激之情,也是一份浓浓的师生情;这封信,不仅改变了他的人生,也坚定了我教书育人的的勇气和信心,我也应该感谢我的学生!
我把这样两封信装在一起,和我的银行卡、保险单放在一个抽屉里,一直留存着。不是因为它值钱,也不是因为它可炫耀,而是因为它是我教育生涯中最值得珍惜的经历,最难能可贵的财富,最美丽可敬的师魂!它将时刻鞭策并激励我在乡村教育的大道上勇敢前行,义无反顾。(湖北省钟祥市柴湖镇初级中学 王焱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