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岳雷（笔名丘山雨田。）
周六早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新家宽敞明亮，窗明几净。我心情特别舒畅，还是习惯性地按时早起，哼着小曲在家拖地。当拖到儿子房间时，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近九周没有回家了。
我缓缓拿起书桌上儿子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照的全家福，凝望着他们娘儿俩幸福的笑容，顿时思绪万千，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一
二十多年前，我们一家三口还在西安，当时我在军校当教官，一心扑在事业上。儿子还在上幼儿园，平时基本都是媳妇自己带。媳妇干净利落，吃苦能干，不仅是军属，还是一名特别理性严肃的中学数学教师。她对家里内外的事一向严格认真，对儿子的零食管理甚至能够精确到小数点，尤其是对雪糕冷饮的限制，更是严上加严，没有半点通融。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周末，媳妇安排我带儿子和约好的幼儿园好朋友父子，到家附近新建的时代文化广场一起玩。
小区广场是欢乐的海洋，孩子们在这里相互追逐着，喊叫着，成群结队地撒着欢。个个都是满头汗光闪闪，出门带的凉白开，一个个好像比赛似地对瓶大口豪饮，不一会儿就都喝完了。
这时，别的小朋友高高兴兴地拿着家长给的零用钱，一蹦一跳地去小商店买雪糕。
儿子的好朋友买回来雪糕，很夸张地在我儿子面前咂着嘴吃，时不时发出“嗞——哈——”的吸溜声，小眼睛一眯，神情怡然自得。
我家儿子像被勾了魂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手里的雪糕，人家每嗞哈一下，儿子的眼睛就随之跳动一下，喉咙也跟着蠕动一下，对雪糕的渴望、对人家的羡慕，没有半点遮掩，把肚里馋虫的“兴风作浪”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儿子馋成这样，我几近崩溃，情绪一下子到了冲破的边缘：“好歹咱也是个军官，给儿子买根雪糕怎么啦！”我跺着脚，来回踱着小圈，手指在口袋里不停地摩擦着几枚硬币，不由地对媳妇心生“怨念”，但一想到她一贯的“行事作风”，还是强忍住了。
二
小朋友很娴熟地把左手攥着的雪糕棍一口顺下来，手没换，头也没抬，就剩薄薄一层雪糕裹在木棍上。他也是吃得志得意满，满脸白花——脸上和手上粘的雪糕比木棍上裹的还要多，融化的奶汁顺着小手的指缝滴得到处都是。
只见小家伙用干净的右手一把扯过他爸爸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犹豫了一下没舍得擦拿雪糕的左手。我家儿子眼疾手快，殷勤地接过纸团，一路小跑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这时令我更崩溃的事情发生了——还在气喘吁吁的儿子语出惊人：“让我咂一咂你的手指头吧？”
“手指头吗？你可以咂俩。”
看来这两个小孩儿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小家伙顿了一下，看了看自己张开的小手，眨了几下眼，很明显是算明白了：五个指头剩下的仨，他要自己来。
“谁让咱俩是好朋友呢！”那娃接着说，“我还可以让你吃一下雪糕！但只能嘬一小口。”
儿子很满足，还理直气壮地对我说道：“爸爸，我没有咬他一丁点儿雪糕。”还捏着小拇指头尖，比划着让我看，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是的，我家硕硕是个男子汉，棒棒的！”我几近失去理智，只想拉儿子回家狠狠教训一顿，但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我还是把涌到嗓子眼的责备的话，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儿子一直是个独立懂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但毕竟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还不能完全理解吃与病的关联。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神情，我的心都快碎了……
三
“吴岳雷！”
“到！”我头也没回，下意识地大声答应。
“带娃回家吃饭，今天是你生日！”媳妇干脆利落的声音传了过来。
“吃蛋糕喽！”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儿子已经蹦蹦跳跳地扑去在楼梯角拐弯处等候熊抱的妈妈。
洋溢着幸福的母子俩头挨头、脸贴脸，径直往家走，早已忘记世界的存在。
“回来！”这一次我真的有点严肃了，声音像喊队列口令，娘儿俩一下子惊到了，高兴的劲头霎时灰飞烟灭。
气氛一时凝固住了。
“叔叔再见，哥哥再见。”还是儿子反应快，马上从妈妈怀里跳下来，跑步转回来，给愣在原地有些失落的好朋友父子俩欢快地晃动了几下小手。
这对父子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识趣地离开了。场面尴尬至极，我原地未动。
空气还在凝固着。
“硕硕，来来来，让我们一家人一起大声说，预备——起！”
“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关键时刻还是媳妇走过来“救场”，我们一家三口三个巴掌叠到一起，指对指、缝对缝，异口同声地喊道：“耶！”
三双眼睛对视间会心一笑，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烟消云散。
儿子紧跑几步，在拐弯处截住父子俩，热情地把好朋友请了回来。
四
回忆里，跟在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小哥俩后面，看着明朗的阳光下，两人打打闹闹、活泼可爱的身影，想到媳妇精心准备的生日餐点，我禁不住感慨道，生活啊，怎么这么美好！
“他爸，怎么喊你几声都没反应！”媳妇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与耐心，径直地走进房间放低了音量：“都开饭了，你还站着不动，傻笑个啥？”
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一边放下手中的拖把走到餐厅，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怎么盛三碗饭？儿子不是不回来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明显惊到了媳妇。
“咣”的一声，媳妇把手里要盛菜的盘子失手掉在了地上。
待我收拾好起身抬头看时，她正傻坐在餐桌旁，早已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