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圈/文

黄昏是一天中最令人感到愉悦的时刻，晚餐也是一天中最令人期待的一顿饭。每当暮色四合，仅剩夕阳还在天边将落未落，人们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纷纷从一幢幢写字楼里涌出，顿时充盈了整条街道。开车的踩着油门，紧张地计算每一次红绿灯变换的分秒，骑车的用力蹬踏，灵巧地在每一个转弯处勾画出优美的弧线。女职员们挽着手一起下班，嘴上念叨着工作中的趣事，心里盘算着晚餐要准备的菜式，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冷寂了大半天的菜市一下子又热闹起来，在摊位上陈列许久的蔬菜已经有些打蔫，但也不妨碍人们匆匆带上一把。虽然是急急赶赶的，但人人脸上都挂着由衷的笑意。白天的忙碌是为了生计，而此刻的张罗，是为了奔赴和家人的相聚。

晚餐在家庭中往往有种仪式感。早餐只是对付着吃饱，因为要掐着钟点上学、上班，午餐则是各自吃工作餐、学生餐，或是自带的便当，只有晚餐这一顿，大家要尽可能地到齐，妻子催促加班的丈夫，妈妈寻回贪玩的孩子，然后一起围坐在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国家大事、街头见闻，或是邻里日常、生活窍门，不时还穿插着教育孩子挺直背、不挑食的声音。杯盘碰撞的脆响，和着菜肴袅袅上升的热气，让整个家温馨又生动。无论厨艺是否高超，每道菜都蕴含着下厨者全部的赤诚。熟悉的座次、熟悉的餐具、熟悉的滋味，让人们在举箸笑语间，为这寻常的一天完美作结。

多少甜蜜的爱情也发端于一顿晚餐。早餐是简短的，中餐是匆忙的，只有晚餐可以让人暂时松一口气，在一起进食时生发出许多别样的情愫。《小王子》里说：“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黄昏时的见面，正好可以将快乐蔓延到一整天。从一早开始就觉察到今日和往日全然不同，心底有一种按捺不住的雀跃，连带着动作也轻快起来。唇边有不自觉的笑意，脑海里将心上人的模样反复勾勒，又生恐刹那间的走神被别人发现。

晚餐连接了白天的喧嚣和夜晚的寂寥。人们有了情感的润泽，就容易多出一种温和的光芒，像是主动将一身经过岁月捶打的锐利卸下，任由整个人变得圆且钝。捧着碗的影子斜斜投射在墙上，竟有几分久违的松弛。

傍晚的街巷总是弥漫着食物堆叠的香气，细细分辨，那是炝锅的油花加上葱姜蒜末，是炖煮了几小时的老汤还在翻涌着泡沫，是汁水四溢的番茄包裹住金黄的蛋液……每一种香气都有奇妙的画面感，仿佛光闻着就已然身临其境，巴巴地在灶台边等待起锅。最后的余韵总是肉类的浓香，混合着别人家的香皂气味，湿乎乎地扑面而来。一种极熟稔的感觉霎时在心中升腾，让人忍不住深深嗅上几口，脚步踌躇，像是沉浸在某种回忆之中。

不远处微黄的灯光，让人心下踏实，又怅然若失。想要去好好吃一顿晚餐，和最想见的人。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更是为了答谢这个世界所有温暖的馈赠。

（张小圈，本名张晓媛，江西省作协会员，江西省南昌市作协副秘书长。供职于江西省南昌市财政局。在国内多家报刊开设专栏，作品曾获第三届“井冈山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