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来了数字游民
中国财经报 2022-11-28 09:17:44

在茶山竹林环绕的浙江省安吉县横山村,聚集着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他们从事着不同的职业,设计师、程序员、插画师、摄影师、自由撰稿人……但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数字游民。

数字游民,是指依靠互联网远程工作获得收入,借此打破工作与地点的强关系、长时间在不同地区旅居的人。

安吉的这群数字游民,以“快乐生活”的理念融入乡村,与乡村、村民产生空间与情感上的深层次连接,为乡村注入了新活力,也让新的业态在乡村实现“生长”。

数字游民,或将成为乡村振兴不可忽视的潜在力量。

    双脚踩在泥土上

每天清晨6点半,梁紫枫在安吉数字游民公社(以下简称游民公社)醒来,呼吸着乡村清新的空气,开启了新一天的日程。

他是一名“80后”设计师兼插画师,从2019年起成为了自由职业者,虽在杭州买了房,但觉得在游民公社住得更有幸福感和归属感。

游民公社坐落在横山村,由上海爱家置业集团旗下一处闲置的竹木加工厂房改造而成,是集居住、办公、交友等于一体的社群空间,总面积达4800平方米,最多能同时容纳80余人。

去年12月,游民公社开始内测投入使用,梁紫枫是最早一批入驻的数字游民。“除了今年8月去山西旅游了一趟,一直都住在这里。”他说,和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交流,能够让人摆脱城市中独居的孤独感。

“大家敞开心扉进行沟通交流、信息共享、技能交换,就会有持续的获得感、新鲜感。”在游民公社召集人许崧看来,贴近自然、充满乐趣、层次丰富的生活对数字游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许崧是一位资深的数字游民,来安吉之前,他在云南大理旅居了10年。

温岭市职业技术学校“90后”教师王骢颖,不算是典型意义上的数字游民,但也是游民公社的常驻成员。每逢长假,她都会从浙江台州辗转几个小时车程,到公社住上一段时间。性格活泼、外向的她,很快就和公社的小伙伴以及周围的邻里乡亲熟络起来,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她觉得乡村充满了人情味。

“年轻人自主自愿地来到乡村,乡村一下就有活力了,这也是我们做游民公社的根本目的。”许崧告诉记者,他与另外两位召集人一直都在关注和思考乡村空心化的问题——乡村的青年通过读书改变命运到大城市打拼,很少会返乡工作;还有一部分进城从事服务业、制造业等,也脱离了乡村,乡村就只剩下老弱病残群体。

许崧认为,数字游民群体的出现,带来了我国城市与乡村人口交换流动的契机——愿意去城市谋求发展的就去城市,城市也始终保持着开放的姿态;愿意“双脚踩在泥土上”的就到乡村,感受真正意义上的“乡土中国”。

当越来越多的数字游民踏入乡村,也为乡村注入了消费动能。“与一般大众观光的游客不同,数字游民在乡村停留的时间更长,且他们是具有相对高收入、高消费能力的群体,旅居生活方式的重点是体验,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促进当地消费、提振乡村经济。”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陈卫平说。

到目前为止,游民公社运营近一年来已经累计接待300多位数字游民。

“除了数字游民群体内部的交流碰撞,他们也在潜移默化中与乡村和村民发生‘碰撞’、产生‘连接’,而这一切并非提前有蓝图和预设,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许菘说。

    乡村“生长”

充满想象力、创造力的年轻人,总能在乡村找到“用武之地”。

在游民公社居住期间,王骢颖经常光顾附近一家由一位大姐独自经营的面馆。她发现小店竟然没有招牌和菜单,于是便帮忙起了个名字“大姐面馆”,并手绘菜单,还帮助小店“上线”大众点评和高德地图。

借助口碑营销和互联网的曝光效应,面馆生意越来越火,大姐最近还扩容了餐位;遇到问题时,她也会直接跟王骢颖打电话咨询。“在职业教育领域,我一直在关注产教融合。有机会将自己的一技之长赋能乡村,就是最好的产教融合。”王骢颖说,技能输出获得了积极反馈,心里也很高兴。

对梁紫枫而言,能够深入参与到乡村振兴项目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安吉以及湖州市周边有些乡村公共项目,比如打造的公园、景区、旅游小镇等处于半闲置状态,当地相关部门负责人找到我们,希望合作进行盘活、改进,优化游客体验,聚拢人气。几个公社成员便组成了项目小组,各自发挥所长,共同完成改造任务。”他说。

“数字游民通常都是具备专业技能的人才,他们聚集在一个共享的空间里,自由、随机地进行内外部的碰撞交流,可以成为区域间知识和资源流动的催化剂,促进协作、激发创新。”陈卫平说。

驻足安吉的数字游民,正在一点一滴地给乡村带来变化。

“这群年轻人有着自己的消费习惯、审美和需求,村里原有的商业配套服务是无法满足和支撑的,就会催生新的业态,比如现在公社附近已经有了咖啡小店和汉堡、牛排等快餐。”许崧说,这些商业服务的供给者往往也是数字游民创业者,因为他们最知道游民的需求,久而久之,创业者们就会长期留在乡村,从“过客”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入乡人”。

更重要的是,商业配套服务的完善,能够吸引更多的数字游民,形成“刺激需求—提供服务—培育新业态”的正向循环。在商业链条的驱动下,乡村消费市场“肌体”开始“发芽”,逐渐实现“生长”。

同时,这些数字游民也是具有一定影响力、传播力的个体,他们通过自媒体平台,向原来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同事、朋友等展示在乡村的工作生活动态,还会放大村旅生活方式的魅力,吸引更多的旅游度假者。“这是基于群体特殊生活方式的吸引,脱离了乡村固有的生态风景等资源,往往能够让游客产生更强的黏性。”许菘说,安吉数字游民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也给周边民宿带来一些客源。

距离游民公社不远的安吉白羽民宿就是其中之一。该民宿负责人管婷婷告诉记者,游民公社落成后,周边的配套设施更加完善了,带来了人气,白羽民宿的客流也增加了。“公社的年轻人很多都来自一线城市,他们更具开阔的眼界和视野,我也正与他们商量合作,提高民宿运营效益。”她说。

    留住“入乡人”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其中,人才振兴是关键。

事实上,要吸引并把年轻人留在乡村并不容易。怎样在人口流动状态下实现“乡村始终有人”的动态平衡?原乡映客(北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原乡映客)创始人李燕宁一直在思考这一问题。

在李燕宁看来,Web3.0时代,要以互联网的角度看待、分析乡村问题,他把目光瞄准了乡村庞大的存量资产空间与日益扩大的数字游民群体。

过去十年,我国大力推动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乡村面貌明显改善,农村道路、供水、电网等基础设施实现了提档升级。“各地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改善乡村、扩大增量空间,例如很多县乡镇都打造了游客接待中心等,加强基础设施建设,但这些公共服务基础设施的利用率不是很高,很多资产都闲置了。”李燕宁说。

围绕以数字游民为主力客群活化乡村和景区空间,促进城市与乡村联动创造价值,原乡映客已在国内布局了近10个数字游民基地。这些基地主要分布在河南省光山县、浙江省泰顺县、广东省广州市花都塱头村等地,充分盘活、利用乡村存量资产,招募数字游民、自由职业者、“Z世代”年轻人和“乐龄”(中老年退休人群)创业者入驻,目前已累计接待数字游民超3000人。

“把场的网络、人的网络、服务的网络建立起来,让他们产生叠加效应,实现更有趣的社交,以及知识技能价值创造。”李燕宁说,“我们还将数字游民基地的建设也与地方产业经济相结合,挖掘县域、乡村特色产业资源,并有意识地吸纳相关产业方向的数字游民群体聚集。”

例如,光山县是我国规模较大的羽绒服生产基地,素有“羽绒服之乡”美誉。原乡映客与当地达成了合作,在光山县布局了目前该公司最大的数字游民基地,并通过政府引导基金等,吸引与羽绒品牌推广领域相关的设计师数字游民群体入驻光山基地,通过发挥青年人才的作用支持当地产业升级。

随着安吉数字游民公社、光山数字游民基地等一个个生动的“样本”逐渐“成型”,地方政府也逐渐意识到了数字游民群体这支乡村振兴不可忽视的潜在力量。

“政府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数字游民是怎么回事,甚至将‘游民’等同‘流民’,也不知道这群人来到乡村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到如今,他们主动来安吉参观、学习的越来越多。”许崧直言,“实践也证明,数字游民公社也是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模式。”

如何吸引数字游民并最大限度发挥其在乡村振兴中的价值?陈卫平建议,进一步强化乡村信息基础设施建设,为数字游民提供便利的生活服务条件。同时,积极鼓励本地企业与数字游民建立联系,通过设立乡村创新创业孵化中心等,促进相互协作和创新创业。

“中国不能只有一流的城市,还要有一流的乡村。”许崧说,假以时日,高收入、高学历、高专业技能的数字游民群体,或将令“乡土中国”的面貌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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