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椎
闽北日报 2018-12-17 09:19:05

故乡盛产各种野果,但能入大人法眼的当推二种椎子。一种是锥栗,村人唤它叫榛,一种是米椎,村人称之为枮(音)。

榛子是山里上好的坚果,制熟的果仁色泽如咖啡,细糯粉甜,有补肾益气、活血化瘀、祛除内寒等功效,是村人补冬的佳品。米椎仁白皙若莲,清香粉润,有健脾消食之功,能消化蛋白质,有利于人体对食物进行消化和吸收,并具抗结核杆菌及人体寄生虫等作用,亦为村人调节体能的美食。

村子东、南、北三面的山上,都盛产榛,而西面的山上,则盛产米椎。春风徐来的时候,光秃秃的榛树枝梢就开始吐新,叶芽儿黄嫩嫩地慢慢铺张,伴着叶片生长,一穗穗细嫩的白花也盛开起来,花粉纷纷扬扬,飘落满地。枮树则不一样了,深绿浓密的叶片,任凭雨雪风霜也不掉落,春阳一照,老叶之上再添新绿,在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上,浅黄的花儿也穗穗蓬蓬地盛开。

榛和米椎都属壳斗植物,村里人唤它们果实的壳斗都叫“蒲”。 榛子蒲长满了细长尖锐的刺,就像一个蜷缩成团的小刺猬,锋芒毕露地保护着腹里的孩子,只要它还未张口,若要徒手夺取它怀里尚未成熟的榛子,几乎是休想。小时候上山嘴馋,看到树上挂满榛蒲,举起柴刀一个跳跃钩下几颗,就粗暴地放地上踩碾,或是用柴刀敲。米椎的刺则粗短,锋芒也不锐利,采到手上就敢放牙齿上直接咬开。

田里稻谷收割的时候,榛子也开始成熟。漫山遍野的榛树叶子就渐渐枯黄,悉悉瑟瑟,接着满树的刺壳斗就咧开嘴笑,太阳一照,金灿灿,亮闪闪,霜风一吹,古铜般锃亮的榛子就脱离壳斗,噼里啪啦掉到地上,任凭人们去捡。米椎也一样,在榛子成熟之后,蓬蓬簇簇的壳斗也咧开笑口,吐露出铁黑色的果实,欲含欲放,等待劲风横扫,才心满意足地脱离母体。

小时候,一连几天看见别人家拾得一袋袋的榛子或米椎回来,就不禁眼红嘴馋,一到周末,也跟着大伙儿上山去拾。我第一次去拾榛,是一个初霜降临的日子,周六中午放学,立马就把书包腾空,斜挎在身踉踉跄跄到离家最近的南山上。南山有一个叫蔗窠的地方,密密麻麻长满榛树,我到山上时候,一拨子人已到窠底准备离开,显然这片山场已被他们扫荡过。

第二天,我就起了个大早,带上几个饭团当午餐,跟着人们去了背路的山场。村庄的房子全都坐北朝南,村人习惯叫往村庄上方走的路为上路,往村庄下方走的路为下路,而往村庄背后方向的路就叫背路。背路的山场大,不仅榛树多,颗粒也大。那天的天气已经很冷,一路上只听见寒风呼啸,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兽走鸟鸣的声响。爬过几道坡后,又不知走过多长的平路,就到了一片榛树林下,忽然一阵大风,林子里就嘀哩嗒啦也响了起来。大家马上就四下散开,蹲在地上寻找落下的榛子。

榛子拾来是一般不直接煮食的,因尚未糖化脱毛,尽管嘴馋,也不轻易糟蹋。拾来的榛子先要在地板上摊晾,几天之后,榛子稍稍脱水,果仁也有些变软,咬在嘴里,甘甜无比,这时候放锅里炒,绒毛就粘在果壳上,“喀”一声咬破果壳,圆圆的果仁就脱落在手上。米椎是不一样的,拾得回来,立马就倒入水中检验真伪,有壳的会浮起,结实的沉淀下来。淘洗过后,一天拾回的都放锅里炒,家家厨房都响起西里沙拉的声音,待粒粒米椎都裂开一道缝,就用盐水洒泼。

山上的榛子被拾尽后,就是拾米椎的季节。拾米椎是几乎没人带午饭的,山上的牛奶子、猕猴桃、毛冬瓜等各种野果到处都是,尤其米椎林里随处可见的乌饭子,肚子饿了,随手抓一把往嘴里塞,吃得直嗝蓝莓一样的香气。米椎的种类很多,有大有小,还有一种三角型的,我们叫它三角枮。又是一个周末,我又腾空书包,跟着伙伴们去捡枮。拾了一天,也拾得三升多,回到家里,母亲就一边夸奖,一边把我捡得的米椎浮选,文火煨锅,细搅慢炒,只见得米椎个个噼里啪啦裂缝,一勺盐水泼开,淡淡的咸香就飘了起来。等米椎起锅,我们就装上一碟边吹边尝,那种滋味,才叫个美!

冬至的时候,母亲将我们拾得的榛子、米椎都放石臼里擂去外壳,杀一只鸡,在鸡肚子里塞满榛子仁,文火慢煨,让一家人补冬。第二天,又用米椎仁和黑豇豆焖了一锅香喷喷的糯米饭,那感觉,就像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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